四周沒有任何聲音。
盧通、戴七憫,面對面站在一起。
盧通臉色平和,緩緩道:“想不到,你們竟然請到了空性書院的弟子。”
戴七憫穿着喪袍,手臂上繫了黑白布條,和昨天比精神旺盛了許多,像迴光返照。
“這身喪袍,我穿給三個人,我爹、我、還有你。”
盧通陷入沉默。
不是三個人,戴善、戴七憫、魏虎,此外還有一丁點,一丁點相處時產生的真情,那纔是歸他的。
三個多一點。
“我有個疑問。你殺我,是因爲報父仇多一些,還是因爲是我殺了你爹?”
戴七憫沒有開口,定定地看了許久,擡起腳走出一步。
很快,二人距離僅剩一丈。
盧通眯了下眼睛,翻手取出細鱗長劍,道:“你在送死。”
戴七憫沒有停頓,繼續邁出一步。
一道劍光閃過。
戴七憫胸口出現一眼血洞,腳步尚未落下,整個人像一顆被砍倒的大樹,直接朝旁邊摔去。
“噗。”
一聲細微悶響。
戴七憫趴在地上,再沒有任何聲息。
盧通死死攥着劍柄,嘴脣蠕動了幾下,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去。
戴七憫在送死。
一招未出,可是造成的“殺傷”比十招更厲害。
心神動盪。
普通人廝殺,或許造不成干擾,但是高手之間,慢一絲就是生死之別。
石臺上,升起一股黑煙。
黑煙鑽入喪袍,戴七憫的屍體迅速消散,與此同時,一縷縷白煙升起,漸漸凝爲一枚丹藥。
片刻後,黑煙散去。
一道無形法力落下,捲起地上的衣袍、儲物法寶,還有白煙化作的雪白丹藥,一起遞到盧通面前。
生死臺,有人死、有人生。
活下來的,可以拿到死者的一切,其中包括法力、氣血等煉出一枚“再生丹”。
再生丹,不能起死回生,不過可以延長壽元。
盧通收起喪袍、儲物法寶、丹藥,仰頭看向天上。
“你可以休息一炷香。”
李遊海的聲音從天上傳來。
他搖了下頭,道:“不必。”
生死臺,平時很難請動,一旦請出來,要麼上臺分生死,要麼由李遊海主持公道。
盧通心裏有鬼,也信不過李遊海的公道。
既然上了臺,已經避無可避,腳下只有一條路——全部殺完。
……
十丈大門再次打開。
雲霧翻滾,一個老人走出來。
禿頂,鬢髮卻很濃密,束成了兩個小辮子,垂在臉頰旁。脖子上帶着一個翠玉項圈。
盧通看着來人,道:“教拳的?”
老人點了下頭。
“禮仙拳。”
說完耍了兩下拳頭,動作像拱手作揖。
盧通笑了下,道:“我也學過拳,寶鯨威拳。”
說完緩緩遞出一拳,猶如巨鯨戲水。
“好拳法。”
“你的也好。”
盧通動了下肩膀,道:“既然都學拳,我們拼拳如何?”
“怎麼拼?”
“不用法力,不用法寶,其他的也不用,只用拳頭。”
“不行,我老了,肉身不如你。”
盧通翻手取出七件法寶,道:“比法寶,你更不如我。這次你十死無生,想死在劍下,還是死在拳頭下?”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點了下頭,道:“好,比拳頭。”
盧通收起法寶,踏出一步。
很快,二人相距僅剩半丈。
與此同時,老人腳下一軟,突然跪下去,手臂收到胸腹前,同時刺出雙拳,拳頭表面法力涌出,化作兩個合十的手掌。
劍爆符,符籙散開,化作一叢劍刃,數十抹劍影,一個挨着一個,一起飛出。
風門符,無數道氣流迅速盤繞,化作一扇丈高大門。
老人跪在地上,雙拳刺入風門,體外法力翻滾,化作一個巨大的人影,人影雙手合十,彷彿在靜坐。
劍刃落下,紛紛刺入人影,距離老人僅剩五寸時,與人影一起崩滅。
盧通牙關緊咬,翻手取出銅虎鐗,踏出一步,用力砸出一鐗。
“老賊!早知道你不安好心!”
銅鐗落下時,法力涌動,亮起一抹黃光,迅速化作老虎模樣。
老人依然跪在地上,脖頸、手腕、腳腕上的五個玉環同時亮起,體外浮出一個跪坐的綠光玉人。
“小賊!老夫活夠了,不在乎什麼名聲,你小小年紀竟也出爾反爾!”
銅鐗撞上玉人。
玉人轟然破碎。
老人神色稍變,雙腿驟然發力,猛地撲起,同時雙手合十用力一刺。翠綠色的玉光流出,瞬間覆蓋渾身上下,整個人好似一個撞城杵。
盧通張口一吞。
銅鐗化作一捧黃光,鑽入口中。
“吼!”
丈長巨虎縱身一撲,直接把玉人壓在虎掌下。
盧通擡掌一拍,面盆大的黃銅虎掌,打向玉人面門。
“叮!”
一隻手掌接下虎掌,下一瞬,玉光破碎,露出裹着裏面的手掌。
剎那間,虎爪一勾,猶如一柄六寸彎刀劃過,手掌瞬間齊腕而斷。
盧通踩着玉人,再次拍下虎掌。
老人探出另一隻手,沒有迎向虎掌,而是一拳打像銅虎咽喉。
“叮!”
“咚!”
兩聲巨響同時響起。
一隻虎掌撞碎玉光,緊接着踏碎了老人的頭顱;一抹翠綠法光飛出,刺在銅虎咽喉處,悄無聲息地消散。
銅虎收回虎掌,重新化作人形。
盧通提着銅鐗,揉了揉脖子,喃喃道:“找死,早說了,論法寶也是我贏!”
脖子上,多了一點殷紅,皮沒有破、肉沒有傷、骨頭更是安然無恙。
黑煙、白煙翻滾,片刻後升起五個玉環、一件破衣、一枚再生丹。
盧通一一收起,心中自語:沒有儲物法寶,看來是一個探路石。
這時,十丈大門轟然打開。
他立馬擡起頭,喊道:“我要休息!”
交手三個照面,法力消耗不多,但是生死相搏,再謹慎都不爲過。
李遊海沒有迴應。
雲霧翻滾中,一個年輕修士緩緩走出來。
盧通臉色一冷,心中有些後悔。
強者,不該得罪。
李遊海是真人,在懷珠城幾乎是一城之主。即便是敵人,在殺死之前,也不應該表露出一份敵意。
“魏虎!”
年輕修士眼中仇恨極濃。
盧通嘆了口氣,斂去心中雜念,掃了年輕修士一眼,道:“你是戴五兇、戴一狠?”
戴家人幾乎都是細長眼。
年輕修士繃起臉皮,冷冷道:“戴三殘,今日必取你性命,報殺父之仇!”
“三殘?”
盧通挑了下眉頭,道:“五兇、一狠呢?”
親疏有別,人心難測。
戴善死了,一衆兒子中,叫的最大聲的沒來,最受疼愛的也沒來,只來了一個不知道哪個地方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