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度折東君 >第17章 綠牡丹
    東盛府的帖子遞到永昌伯府時,沈疏緲還在爲那一副池魚飛鳥圖傷神,銀魚勾線,飛鳥點睛,都要細細琢磨。

    雪巧拿着帖子翻看,“這東盛府的許大娘子最愛給人牽線做媒了,春日踏遊園會,或是集萃雅會,年年都操辦,眼下到了盛夏,白日炎熱,便將這主意又打到了夜裏,此次遊船會定在輝月池,娘子咱們去不去?”

    沈疏緲將一縷銀絲捋直,勾脣笑道:“帖子留下,有熱鬧爲何不看?”

    月濃自外走到屏風後,看着二人,將手中的梨湯遞給沈疏緲,笑着應景道:“許大娘子這是想給家中行末的那個七郎尋個好姑娘吧!”

    話說着,顧元知已從外歸來,月濃吩咐廚房傳上午膳,沈疏緲安安靜靜地陪着他,從嘰嘰喳喳的鳥兒變成了案上供着的泥人,而顧元知向來食不言寢不語,他並不覺得這種閒暇之時有說話的必要。

    當夜,府外早就備好前往輝月池的馬車,琅玉閣內沈疏緲着一身雪色妙衫,下襬一條鎏金繡花裙,雲鬢挽翠,半斜墜珠,妝扮的明麗動人,嫋嫋娜娜。

    出府前,雪巧告訴她顧元知人在藏書閣,她點頭未語,轉身不再看向身後。

    這種宴會顧元知向來不喜,極少陪同她去。

    等到沈疏緲坐上馬車,馬車剛要動身,擋在她身前的錦簾卻忽地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掀開。

    顧元知擠進來與她同坐,顯然是要去赴宴的架勢。

    “官人是要去哪裏?”沈疏緲驚奇地看着他。

    顧元知將膝上的軟袍撫平,問道:“不去輝月池赴宴嗎?”

    “是…要去”沈疏緲眨了眨眼,語氣猶疑,“官人,也要去?”

    顧元知舒展眉頭笑道:“你不是想去嗎?難道又不想去了?”

    原來他聽到了她們晨間的話,沈疏緲眉眼彎了彎,“那便一同去。”

    馬車內寂靜如許,喧囂聲被隔絕在外,顧元知輕輕嗯了一聲,便拾起一旁的書翻了起來。

    輝月池彩燈連連,火樹銀花,湖中船隻猶如流星,池外閣樓屋舍鱗次櫛比,全臣服在東盛府的銀錢之下,每一棟綵樓都設下席面,安排來赴宴的貴人們就坐。

    沈疏緲下車時,擡頭見綵樓的每一層都坐滿了人,圍着燈火惶惶的輝月池,人海如潮,語笑聲喧,永昌伯府的位置擺在太師府的一側,顯然是精心安排的。

    多日不見瑜哥兒圓嘟嘟的小臉,沈疏緲逗得他笑咯咯地直往賀時凝懷裏鑽,沈之渭與顧元知站在欄杆處看輝月池中閃爍的行舟,低聲笑談着朝中之事。

    賀時凝瞟了一眼欄杆處,笑道:“怕你一人寂寥,我還打發人去伯府接你,誰知剛到府門前,就瞧見你們夫妻倆上了同一輛馬車,這心纔算是安了下來。”

    沈疏緲也朝她的目光處看去,道:“官人只是恰巧無事纏身。”

    “他同你說的?”

    “若有公事在身,他不會來。”

    賀時凝擰眉微睇她,“可別亂猜,你同嫂嫂說清楚,那日津渡回府後,你到底同二郎說過那件事沒有?”

    “哪件事?”沈疏緲愣了愣。

    賀時凝指了指瑜哥兒。

    沈疏緲立馬點頭,神情凜然,“自然不敢不聽嫂嫂勸言,當夜我就說了。”

    賀時凝眉開眼笑地看着她,“我早就同你說過這事兒就該提一提,你瞧如今二郎不就願意陪你出府了?”

    沈疏緲也笑意盈盈地迴應,但勾起的嘴角卻是僵硬的,她自己說得什麼話她自己可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是賀時凝所想的那般模樣。

    她記得,她說得是——

    和離吧!

    休書也行!

    不是一路人!

    天高地闊,好自爲之!

    顧元知怎麼可能因爲她說了這些纔來陪她赴宴??

    然而賀時凝仍然沉浸在自己出了好主意的喜悅中,不停在沈疏緲耳邊說:“你可知就是因爲你說的這些話,你兄長同我說翌日上朝時二郎都出神了,連官家點他的名也未曾聽見,這可是驚天奇聞呢!我瞧着二郎怕是樂傻了。”

    沈疏緲自然不知還有這麼一件事,心中掀起一陣驚波,她只知道他在書房寫了一夜的“大道無形,大道無情”

    正當此時,樓外輝月池上行來一艘綴滿彩燈的畫舫,京城青樓畫閣裏的七位花魁同臺獻舞,一時彩蝶翩翩,紅袖招舞,琵琶遮面,佳人襲香。

    如此盛況顧元知與沈之謂卻回了內側下起棋來,沈疏緲與賀時凝倒是踱步到欄杆處看起了熱鬧,掩脣笑着指點畫舫上的美景。

    畫舫歌舞去後,輝月池上又支起行舟百戲,有弄影,雜扮,還有說書的先生許多貴女夫人都下了綵樓,往東盛府安排的小彩舟上去乘遊。

    雪巧指着湖上一艘唱滑稽戲的小舟喊道:“娘子咱們也下樓去乘船遊玩吧!”

    沈疏緲也覺得着實有趣。

    賀時凝擺擺手,瑜哥兒黏着她走不開,身後兩位下棋的大人也剛開盤。

    雪巧笑着蹦蹦跳跳地往樓下去,朝身後的沈疏緲招手,“娘子快來看這兒!”

    月濃扶着沈疏緲往下走,睨道:“這個瘋丫頭!娘子可別再慣着她了!”

    走到綵樓下,正巧岸邊停着兩艘小舟,沈疏緲帶着兩個小丫頭往前頭的那艘走去,還未至,迎面卻走來一位翠綠羅裙的妙齡女子朝她盈盈一拜。

    “沈娘子安好!”

    聲如微風細雨,沈疏緲聞聲怔住一霎,旋即擡眼看過去,秦更絮身如細柳地站在她眼前,好似消瘦了些,人輕薄地如一張宣紙,但臉上略施粉黛,倒也秀麗,就是眉間眼下隱隱藏着三分憔悴之感。

    沈疏緲心笑自己察人過微,秦更絮如何跟自己何干?

    她笑着迎上去,柔聲問詢,“三妹妹也來遊玩賞樂?”

    秦更絮微微扯出一個笑來,“如此盛會,不來豈不是可惜了?沈娘子也要乘船?若不嫌棄可願與我同乘一舟?”

    沈疏緲並不願意。

    儘管她對秦更絮此人並沒有惡意,但這並不意味着她就願意與一個對自己夫君虎視眈眈的女子同船而遊,笑語相對。

    拋開顧元知不論,和離之後,他們不再是夫妻,這條線斷了,她也同樣不會和秦更絮有所牽扯。

    她輕輕一笑,“三妹妹自去吧!我就是下樓來透透氣。”

    雪巧本就對秦更絮懷怨在心,眼下更不願沈疏緲失了氣勢,便朝秦更絮道:“三姑娘安好,我們娘子出來前,主君特地叮囑了別走遠了,怕這兒人多雜亂娘子有什麼閃失。”

    沈疏緲頓時覺得此話不妥,卻已來不及阻止雪巧,此話一出,不就顯得她是因爲顧元知纔不願與秦更絮同遊了嗎?這個傻丫頭!

    秦更絮回笑道:“原來是因爲表哥,如此…我便讓問秋去傳話給表哥,讓他安心,若沈娘子有什麼閃失儘管算到我頭上。”

    看來這船不上也得上了!

    兩艘小舟,秦更絮與沈疏緲兩人獨乘一舟,後面跟着的一艘裏面坐着三個丫鬟,船伕站在船頭上划槳,水波粼粼泛着岸上投來的燈籠光影,水聲瀝瀝,傳入舟蓬中。

    舟內置了張鋪着錦緞的小案,案上有一盤誘人的香橙和一盤飽滿的綠提,兩杯茶盞放在坐在兩端的人前,徐徐冒着熱氣。

    “沈娘子喜歡聽說書嗎?”秦更絮開口打破了沉靜。

    沈疏緲輕輕嗯了一聲,“聽的少!”

    秦更絮聽不出她喜歡還是不喜歡,只道:“前面不遠處就有一艘說書的小舟,去聽聽如何?”

    沈疏緲還未再語,秦更絮已跟船伕說了去向,不容她拒絕。

    說書先生坐在船頭侃侃而談,一把摺扇打開又收起,語調抑揚頓挫,聲勢做得很足,很吸引耳目,周圍停了不少小舟,裏面花紅柳綠坐着形形色色的人,熱鬧得很。

    沈疏緲二人的船來得晚,停在外圍,不遠不近,剛好能聽到聲音,看到半個說書人的身影。

    聽了半晌,秦更絮湊到她跟前來,給她指着不遠處一艘掛着兔子燈的小舟,笑着問她,“沈娘子知曉那舟蓬裏坐着的藍衣男子是誰嗎?”

    沈疏緲隨之望去,那人背對着她們,只能看到一個背影,但那個背影卻看着很眼熟,她好像見過一樣,卻實在想不起來像誰。

    她轉頭去看秦更絮,船頭的燈球閃爍着數不清的光影,搖搖晃晃地映在眼前人一側的臉頰上,她總覺得這個笑容透着一絲不尋常。

    沈疏緲輕輕偏頭,漫不經心問道:“三妹妹認識?”

    秦更絮微噙了一口茶,同樣笑得漫不經心,“不僅僅是認識,前不久我還曾想將他丟進湖裏餵魚!”

    沈疏緲聞言,長睫下的黑珠子忽地一閃,卻只波瀾不驚的笑了笑。

    “沈娘子不好奇我此舉爲何嗎?”秦更絮步步緊跟。

    沈疏緲聞到一絲來者不善的氣息,她笑道:“我猜…許是此人先得罪了三妹妹?”

    “算不上得罪!”秦更絮粲然一笑,柳眉飛揚,似乎很高興,緩緩看看她,聲如細雨道:“他只是要娶我!”

    話音剛落說書先生的摺扇一收,站起身來,講到了故事的高潮,周圍舟蓬裏的人鼓掌喝彩,頓時喧譁如鬧市,將說這話的聲音緊緊蓋住!

    可沈疏緲卻沒辦法忽視,秦更絮將她引到船上,又非要來聽說書,肯定早就打聽過了那個藍衣男子在這裏,所以纔要她來看。

    秦更絮究竟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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