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想了想說:
“好,向陽,你去找李工頭借吧。”
郤向陽在心裏鬆了口氣,說道:
“媽,我這就去。”
“下午還得上課呢。”
“沒關係,現在去還趕得回來。就算趕不回來也耽不了課,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上不上都沒關係。”
“你想現在去,那就去吧。要是趕不上,晚上送飯再把錢帶來。”
郤向陽點了點頭,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他很快就出了醫院,沿着落滿陽光的街道,快步往李工頭家走去。
不巧的是,李工頭不在家,說是下館子喝酒去了。
不想無功而返,郤向陽便站在院門外耐心地等,一邊看着過往的行人和車輛,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上課的時間到了,可還是不見李工頭的人影兒。
好在不上體育課也沒什麼關係,他便決定繼續等,用這節課的時間來等,要是李工頭再不來就回學校上課,可不能耽擱生物課。
然而,一節課很快就要過去了,卻遲遲不見李工頭來。
看來得無功而返了,只能晚上下了自習課再來了。
於是,他轉過身跑也似的往學校走去。
到了喫晚飯的時間,郤向陽趕緊往食堂跑去,先風捲殘雲般把自己的飯喫完,然後把另一個熱呼呼的鋁飯後塞裏包裏,擡腿就往外走。
十分鐘左右,他便來到了病房裏,見父親半躺在牀上與母親聊天,皮包骨頭的臉上露出笑容,看上去精神還不錯,心裏也高興起來了。
由於父親在場,他沒有跟母親說借錢的事,母親也沒有問。
他們母子倆達成了默契,就是不在病人面前說借錢的事,也不說醫療費用,目的是爲了減輕壓力,好讓病人安心住院治療。
等父母喫過飯,他就拿着帶着飯後匆匆忙忙往學校趕,好趕在食堂關門前把早上的飯蒸好。
爲了儘量省錢,母親只給父親在外買早點,自己喫蒸飯。
下了晚自習,他不像往常那樣繼續做功課,而是立馬起身拎着書包往教室外走去,腳步飛快,像有什麼急事在等他去辦。
沒錯,這不僅是急事,而且還是大事,就是找李工頭借錢。
出了校門,他沿着燈光昏暗的街道大步流星地走着。
一刻鐘過後,他又一次來到了李工頭家。
這時,李工頭靠在交椅上對着一臺小小的黑白電視看,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因爲他收看的是當時最火爆的《霍元甲》。
郤向陽彬彬有禮地向李工頭問了聲好,就直截了當地說借錢一事。
李工頭端着搪瓷茶碗喝了口,擡頭看向站在身邊的小夥子,笑道:
“小郤,五百塊錢就用完了?”
郤向陽點點頭。
“這可真是花錢如流水呀,照這樣下去,我也幫不了你啊。”
郤向陽提醒道:
“大叔,你答應過借一千的。”
“這我沒忘記。”李工頭說,“可再借你五百,估計也就頂得兩個月吧。那兩個月後,你又該找誰借呢?”
“大叔,你真的就只借一千塊,不能多借點給我?”
“我可是給你利息的,而且利息也不低。”
“就算你提高利息,我也不會借的。”
“行,就請大叔再借我五百塊,按之前的利息來。”
“說實話,就你家的情況這五百我都不敢借,只是看在我大伯的情面上幫你一把,既然答應了,也就只能借了。小郤,打張借條吧。”
郤向陽向李工頭道了聲謝,就伏在茶几上拿起筆打借條。
這時,電視裏傳出了雄渾的歌聲:
昏睡百年
國人漸已經醒
睜開眼吧
小心看吧
哪個願臣虜自認
因爲畏縮與忍讓
人家驕氣日盛
開口叫吧,高聲叫吧
這裏是全國皆兵
……
李工頭一邊用蹩腳的粵語跟着唱,一邊拿着借據往裏屋走去。
郤向陽看着電視裏的打鬥情景,覺得挺有意思的,可那黑白畫面讓他掃興,不由撇撇嘴,在心裏說句:啥年代了,還看黑白電視,切!
哦,上世紀八十年代!
他猛地醒悟過來,拿手拍了下腦門,兀自嘿嘿笑了聲。
別說,在那個年代,家裏擁有一臺黑白電視機,就代表着富有。
不一會兒,李工頭手裏拿着一沓鈔票走了出來,習慣性地甩了甩,遞給小夥子,高聲提醒句:
“數數,出門了,我可就不認賬嘍。”
“大叔,我相信你,肯定一張也不會少。”
“就算是這樣,你也得數過一遍,這是規矩。數吧,小郤。”
見李工頭這麼一說,郤向陽只好一張一張地數了起來。
不多也不少,正好是五百元。
把錢塞進書包裏,郤向陽再次感激李工頭,接着轉身朝門外走去。
快到門口時,李工頭突然叫了聲。
郤向陽回過頭問:
“大叔,還有事嗎?”
李工頭指着小夥子,板起面孔說:
“半年結一次息,到時你主動送到我這來,聽到沒有。”
“放心吧,大叔,我一定會照約定的辦。”郤向陽信誓旦旦地說,“別看我還是個學生,可我說話算話,不會耍賴的。”
“好,小郤,我相信你。”
“就這事吧,大叔?”
“對,就這事,你可以走了。”
郤向陽客氣了句,擡腳跨出了門檻。
這時,夜已深了,街道上冷冷清清,風吹得臉上冷颼颼的。
郤向陽順着通往學校的馬路快步走着,生怕關了校門進不去。
來到一個黑乎乎的巷口時,突然三個人影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他。
搶劫!
他一邊拼命掙扎着,一邊怒氣衝衝地吼道: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男生答道:
“不想幹什麼,就想跟你借點錢花花。”
郤向陽脫口而出:
“我不認識你,憑什麼借錢給你?”
男生揮起拳頭,目露兇光,咬着牙說:
“你不認識我,可你該認識這拳頭。你要不借,就別怪我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