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夫囑咐好後續的注意事項便走了,依他所言,沈如珩的傷勢看上去可怖,卻沒有傷及要害,只要稍事休養,便無大礙。

    沈如珩失血過多,身體虛弱不堪,眼下已經睡着了。雲蕎坐在榻前,眼看着沈如珩的睡顏,眼下清明,早無半分睡意。

    她從前世至今生,一直都覺得沈如珩儼然半個廢人。即便他不如之前所想那般連行走都難辦,然而,他多走幾步路便會耗盡氣力,只能藉着輪椅來回。

    當時周妍芝傷她,他將她抱回來之事仍歷歷在目,之後他因過度勞累,在牀上躺了整整三天,期間他未曾下地行走。

    如今告訴她,他三更半夜穿了夜行衣出去,甚至弄得渾身是傷回來,她怎麼都不願意信的。

    那麼當初讓她覺得感動,也讓她歉疚的行爲,若是他演出來的……

    偏偏,當事人半昏迷在自己眼前。她即便想信,也無法說服自己信他。

    對於沈如珩的瞭解,雲蕎自知不夠全面,這一個月的相處下來,察言觀色之下,就在她想給他以定性的印象的時候,他渾身是血的倒在臥房中,令她亂了心神。

    今日大夫診斷時,隻字未提沈如珩身體虛弱,只說讓他好生休息,勿再要逞強。

    是了,若沈如珩瞞着什麼事情,作爲他的專治大夫,定然對他的身體情況最爲了解。

    她好像,以爲自己選了一個表面平靜的湖泊,實則這湖泊深不見底,甚至在如鏡子一般的湖面之下,是怎樣的暗流涌動也不得知。

    若是沈如珩並不像他表面體現的這般無能且無所求,那麼他到底,在暗中謀劃了什麼?他暗中做的事,到底怎樣使他這般狼狽。

    是不是原本她以爲與他無關的沈家謀反,他也牽涉其中。

    腦海中的信息瞬間噴涌進來,雲蕎頭都要炸了,只能強迫自己不要想,什麼都不要想。

    燃着的油燈傳出畢剝的響聲,雲蕎看了眼窗外,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室內也不似之前那般黯淡,她便將燈火熄滅了。

    理了理髮絲與衣物,雲蕎起身,推門出去。

    她不能讓自己一直坐在沈如珩身邊胡思亂想,或許要找些事情填一填心中的空缺,便不會一直想着他,待他醒過來,若她還仍想知道,再去問他也好。

    沈如珩受傷,雲蕎瞞了沈府那邊的人,文和苑上下,也只有珠珠與飛羽兩個下人知道。雲蕎讓兩人看顧着沈如珩,別將風聲傳了出去。他這樣瞞着的事情,若是他人知道了,定然是對他不利的。

    ——

    她站在胭脂鋪門外,打量整個鋪面。胭脂鋪的生意一直都比較差,只開了店門迎客,窗戶都是緊閉着的,雲蕎剛站到胭脂鋪門口,渾濁的氣息便撲鼻而來,她拿了繡帕遮掩了一下口鼻,秀眉蹙起,擡腳邁進店裏。

    掌櫃見她進門,也未曾起身迎接,只懶懶地倚靠在櫃檯處,掀起眼皮冷冷地說了句:“夫人隨意看吧,有心儀的可以買下來。”

    雲蕎身旁的丫鬟開口斥責:“你這人,眼睛長在天靈蓋上……”

    雲蕎擡手,制止了丫鬟將要說出口的話,去了櫃檯處查看這裏的胭脂水粉。

    “我眼睛長在哪裏,又與你何干。”掌櫃翻了個白眼,搖晃着腦袋說道,“你們要買便買,不買也不必說這些有的沒的。”

    雲蕎沉默不語,兀自走向貨架。先前東西,大都是珠珠從這邊拿過去給她看的,拿回去的產品已經劣質,卻不想,這裏擺着的商品,竟然比上次拿回去給她看的還要不堪。

    雲蕎用指甲稍稍挖了一點點胭脂,抹在自己的手背上,用指腹輕輕推開抹勻。

    粉質斑駁,顏色深淺不均。

    一一試過去,竟然只有一兩盒的粉質尚可,但顏色又紅中透黃,很是難看。

    “哎!我說你這人,別把我的東西都糟蹋了呀!”掌櫃應是發覺雲蕎將東西都試了一邊,這才從櫃檯後的搖椅上坐直身體,手中盤着的珠串放到了櫃檯上。那竹編的搖椅還因爲他的動作吱呀作響。

    雲蕎轉身繼續審視貨架上的物品,手裏託着一盒胭脂問道:“你這裏一日銀兩的流水,你心中有數嗎?”

    “呦!”掌櫃看清雲蕎正臉,終於不再在椅子上坐着,連忙起身,作恭順狀垂着頭:“夫人來了。”

    “您自己一人在這店裏,好生自在。”雲蕎麪上是笑着的,話從口中說出來,明明聽起來是和善的,卻更容易讓人心驚膽戰。

    “夫人見怪,”掌櫃連忙鞠躬致歉,“您也看着了,這胭脂鋪的生意着實淒涼,我這就找了個待法讓自己舒服些了,對這生意也沒多大影響。”

    “您做了幾年掌櫃?”雲蕎麪向貨架,將裏面的胭脂一個一個地拿出來,放到一旁的案桌上。

    “十年了。”掌櫃的懶散不復他們入門時那般,如今這語氣倒顯得有幾分卑微了。

    “如此這般,這話也不應從掌櫃您口中說出。”雲蕎幾乎將貨臺上的胭脂水粉全都拿下來,堆在一旁,掌櫃看着這局面,並不敢多言。

    雲蕎繼續說:“生意人都應知曉,買賣物品除了其原有的品質之外,商家的態度也很重要。更何況,這商品的品質差,服務也讓人詬病。哪裏還有人願意再踏進來呢?”

    將這些劣質的胭脂水粉全挑揀出來之後,雲蕎用帕子擦了擦手:“我挑出來的這些,都丟了吧。”

    “這……”掌櫃略有遲疑。

    “不然您給我個價格與時限,瞧瞧多久能將這些賣出去。”雲蕎語氣冷淡。她一介女眷,在生意場上滾久了,自然知曉如今這世道,許多商人都抱有一副看熱鬧的情緒在裏面,若真要實打實地與其做生意,他們往往會推脫一番。

    自然,商鋪的匠人、掌櫃,對她不信服的也不是少數。

    即便她將食肆打理的井井有條,但是那邊原本生意便不賴,論功勞的話,雲蕎分不了多少。

    所以她必須在所有人面前有自己的威嚴,即便她跋扈的名聲在外,也得有該有的主家風範。

    掌櫃聽了雲蕎的話,也不再推脫,連忙找了盛具,將雲蕎讓扔的東西用手和袖子囫圇掃入盛具中,那些粉質都被攪在一起,定是不會再拿出來賣了。

    “往後這裏的營生我會叫人過來看顧着,你若是想繼續留在這裏,像如今這般混日子怕是不能夠了。”雲蕎的繡帕輕輕點在自己的鼻尖,“這屋子平日裏也多開窗透透氣。”

    雲蕎話音剛落,掌櫃連忙衝向各個窗戶,積極的將窗戶用木棍支開,甚至每扇窗都開到了最大程度。

    一邊唯雲蕎的話是從,一邊忙着表忠心:“我在阮家的鋪子裏也過活了一輩子,往後定不會如此了,我知道,做人不能不勞而獲。”

    掌櫃的話,雲蕎也就是聽聽。多少人只會口口聲聲說着漂亮話,實事卻不做一件。

    上一世,雲蕎聽過的恭維的話多了,背地裏說她的也不少,對於這種明面上表忠心的言辭,她並不在意。

    雲蕎物色好的匠人,是個忠心靠譜的,這胭脂鋪的掌櫃,雲蕎並不想沿用之前的,眼下還未有定數,她只得先由着他在這裏。

    她先前大致瞭解過這些營生差的店鋪,大多數是是掌櫃不作爲,拿着之前阮家給的月銀,倒是找了個好地方頤養天年。

    雲蕎不是阮岑,她手中的鋪面並不多,於她而言,她不可能空着一家店面,也並不會養閒人。

    這掌櫃若是悔悟便好,她也可替他安排個好去處,這裏作爲胭脂鋪,總是要在妝面上下些功夫的,因此她想換個女掌櫃來管事。

    雲蕎當然知道,當今女掌櫃同女商人相差無幾,都是鳳毛麟角的,她也不打算去市面上花銀錢去尋,自己培養一個出來,最好不過。

    因此她纔會動珠珠的念頭。

    從知道自己回到了孩童時期始,雲蕎便有意無意地培養珠珠理財能力,如今看來,也是時候派上用場。

    但是轉念一向,如今這女使丫鬟們,雲蕎最信賴的也只有珠珠一人了,自然珠珠不能全身心都舍在胭脂鋪中,若是她真如此做了,那麼雲蕎偶爾便易掣肘。

    所以她要找個人,先同珠珠一起顧着這鋪面,餘下的便隨遇而安。

    只不過,這人選,雲蕎的心中未有定數。

    她想讓那匠人同珠珠一起管事,但是未定之事,她不敢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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