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蕎任由他拉拽着自己,她不想將自己的小心思放到明面上來,她總不能對沈如珩說,她上一世被丈夫的外室欺負怕了,讓他不要娶梁芯進門。
太過滑稽了。
她不會說的。
倘若梁芯真的要嫁入沈家做妾,雲蕎不會攔着,甚至還按照比原本納妾的禮數還要高些的儀式迎她進門。
梁芯之於沈如珩,恐怕更勝於王禾嬌之於齊思恆,都是生命中特別的那個。不過是齊思恆與沈如珩不同,齊思恆並無他這般深沉內斂,玩物股掌。齊思恆的很多心思其實都擺在明面上,她能看得明白,只是自己不願相信。
而沈如珩,他總是將自己內心的想法隱藏的足夠深,喜怒哀愁都自己受着。
雲蕎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中透不出不甘或者落寞,反而刻意顯得冷淡疏離,她說:“新婚第一年的秋分前後,新媳婦都要回孃家住一段時間,我只是循常理。不必引申出旁的東西。”
沈如珩見雲蕎如此,拽着她的手並不想放開,只那樣瞧着她,雲蕎掙了一下,並未將他的手掙開。
她回望過去,兩人相顧無言。
卻又都不甘示弱,儘管未發一言,卻將所有的情緒寄託在了不言中。
雲蕎不想再僵持下去,轉着手腕,想將沈如珩的手掌掙開。
沈如珩見她真的執拗着鬧脾氣,直說:“那我陪你住在這裏。”
雲蕎原本視線落在手腕處,聽了他的話,擡眸看向他。
他身高七尺,站在她的面前很輕易便會給人以壓迫感,他的眉目清雋,全是坦然與平靜。
相比於她明顯地擺在臉上的情緒,顯得他格外的心思坦蕩。
“你不必如此。”雲蕎還是用盡氣力掙脫了他的桎梏,她心裏莫名的難受。
要比上一世,齊思恆告訴她王禾嬌有孕那時還要難受得多。
沈如珩沒再執着於將她禁錮在自己身前,他說:“你是我的妻子。”
雲蕎扯了個笑掛在嘴角,她背過身去,只說:“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吧,不用徵求我的意見,我都會同意的。”
她推門的動作,或許掩蓋住了眼淚的滑落。
幸好這門口沒人等着,否則她該多麼狼狽不堪呢。
她是他的妻子,所以理應爲他納妾的事情勞神費力。
是不是因她改了原本沈如珩孤苦的命格,所以纔有多了梁芯這一遭的變故。
沈如珩只以爲雲蕎是因他那日的唐突還氣着,他弱也示了,軟也服了,就是不見她高興起來。
眼巴巴跟到阮府裏來,卻也沒見她有幾分開心。甚至更爲惱火。
他還託人弄了一盆不常見的蘭花來,明明她視線落在了花盆上,卻也視若無睹。
沈如珩端詳着面前的蘭花盆子,青翠的葉片開得繁茂硬挺。葉片中央抽出兩條枝子,上頭綴着幾顆隱約能看出顏色的小花骨朵。
他不太懂這些花木的東西,也不知這花與院子裏的到底不同在何處,只知道,雲蕎喜歡,恰巧又聽人說有這東西,便掏了銀子買了下來。
雲蕎看到這蘭花,只是粗略一掃而過,都沒多看兩眼,想來並不是什麼稀罕品種,只讓飛羽將這盆花放進雲蕎臥房裏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雲蕎領着珠珠去了胭脂鋪子。瞧着張金枝仔細地制着胭脂,樣樣仔細,事事耐心。雲蕎心情倒是好了幾分。
張金枝來了這邊之後,生意肉眼可見變好,之前的掌櫃閒散慣了,見鋪子好起來也沒敢邀功,倒是有要放權的意思。
起初,張金枝還推諉,她畢竟是雲蕎從齊家挖過來的,若是立刻當了這裏的掌櫃,她自己也怕說出去不好。
張金枝的親戚與齊家有些姻親關係,也是由親戚介紹着過去的,如今換了東家,都未敢與人說呢。
於是,雲蕎順水推舟,直接讓珠珠與張金枝二人共同打理這胭脂鋪,可以先冠珠珠的名號,等過個一年半載,再由張金枝全權接手。
張金枝這纔算是默許雲蕎的安排。
“夫人瞧着有心事。”張金枝將顏值歸攏到胭脂盒子中,輕輕壓實,擡眸瞧了雲蕎一眼,笑着說道。
雲蕎沒有言語,抿着脣,垂手拿起一個打好樣的眉粉,在手中把玩。
雲蕎彎脣一笑。
“您家中可有妾室?”雲蕎問道。
張金枝愣了一瞬,然後才笑着打趣:“窮苦人家哪裏討得來什麼妾室,有些娶一房妻都難得登天,更甭說納妾,這在夢中倒是可以說道說道。”
雲蕎垂眸,是了,普通人家哪裏有這些事情在的。
“是少爺動了納妾的心思?”張金枝一眼便看出雲蕎心中的所思所想,嘖了一聲,“可是您與少爺成親不過兩三個月,怎就?”
“或許因我不是賢妻。”雲蕎一時無法說出梁芯在沈如珩心中的分量,只能模棱兩可說與張金枝聽。
張金枝停了手裏的動作,用溼帕子擦淨手,又問:“少爺想要納妾的心思,是否對夫人講過?”
“未曾。”
“那便不用掛心,若是他真有娶旁人的心思,定會直言。”張金枝將剛做好的兩盒胭脂拿了一盒放入雲蕎手中,話語間倒是誠懇又耐心。
“這個胭脂用指甲挑少許,放到手心裏,再滴一兩滴水化開,點在臉頰兩側,會使人面容紅潤,明豔動人。”張金枝還順勢拍了拍雲蕎的手背,“這世上大大小小的糟心事多得緊,不必爲不曾發生過的事太過憂心。即便果真如此,那便等那日到了再難過也不遲。”
“夫人憂思過度,顯得氣色也不如往日。如今這世道,官家讚許經商貿易,由鼓勵女人出門營生,我們也要向着這光亮的前路生活。”
張金枝又與雲蕎說了她丈夫曾經的事情。
據說兩人成親才一兩年,張金枝只生了一個女兒,恰好她丈夫一遠方表妹突然到訪,當時張金枝的丈夫差點就納了表妹爲妾,因爲張金枝用了些手段最終纔沒有成了這段親事。
具體是什麼手段,張金枝沒有說,約莫她自己也不想旁人知曉,雲蕎便也沒有追問。
聽說,在那之前,張金枝一直主內,將家務事打理得井井有條,長輩也照顧的很好,後來出事之後,她便出來做活,自己賺銀子,不再如之前那般圍着一個小家庭轉。
張金枝的心態一直都是不錯的,積極主動,對生活懷了滿腔熱情,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影響到她。
張金枝話裏話外的意思,不過就是要她不必杞人憂天。
既然沈如珩自己不明確的開這個口,她就裝作未曾思慮過這些東西。
胭脂鋪後續的胭脂水粉的製作工序繁複,還要招工,雲蕎見了三四個來找工作的人,大約聊了聊天,試了試手藝,留了兩個下來。忙完之後,她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順便也想一想這些日子以來,她與沈如珩的過往。
在她眼中,並未將沈如珩百分百當作夫君看待,但是若是說絲毫沒有也並不妥當。
她挺喜歡沈如珩的,那種喜歡並不強烈,只是與他相處,她很自在,不用端莊大方,可以隨心所欲。
明明面對周妍芝時,沈如珩能將關係梳理妥當,即便與她沒有感情,也都是向着她的。
但是對待梁芯,似乎她真的是他的逆鱗,並且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界限感。
因而,便會顯得她是個外人。
梁芯又做了什麼?
好像什麼都做了,又好像什麼都沒做。
雲蕎承認,梁芯自始至終似乎都沒有做對她不利的事情,但是她就是對這個表面看去沒什麼威脅力的姑娘有着一股說不上來的牴觸與不喜。
她總覺得,雖然梁芯表現得大度又灑脫,卻總能給她一種,她與沈如珩更親密無間的感覺。
說到底,她對梁芯的不喜歡,還是從沈如珩這邊來的。
她好像真的對沈如珩動了情。
即便她不想承認,也沒辦法否定的事實便是——她開始喜歡那個表面冷情,卻心思細膩的男人。
也因爲他,喫一個女人的醋。
有些可笑。
更多的卻是無奈。
明明自己心中想得清楚,重新活着的這一世,不能被感情牽絆。
卻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東西,弄得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