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蕎不知道是不是命運讓自己變得如此冷情,事故發生之後的她似乎在看待別人的事情一般,處了起初的心有不甘的難受之外,她很快便接受了林秀雲已經離世的事實。

    她覺得自己不配爲人子女。

    沒能將林秀雲從命運的齒輪下救下來,雲蕎自責極了,只是剩下她能做的只有找出真相,讓害人性命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阮岑沒有回來,張怡又是個當不成家的性子,阮雲慕滿腦子都是替何明琴報仇。

    具體問他如何報仇,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阮雲蓉動了胎氣,如今躺在牀上,下不了地,大夫說雖然胎暫時保住了,但是形勢非常不樂觀,若是想盡量保下這個孩子,阮雲蓉必須要等胎兒安定下來才能下地行走,否則都要在牀榻上躺着。

    她因爲不能親自爲自己的母親守靈,整日鬱鬱寡歡,被貼身丫鬟勸着纔不哭了。

    和阮雲蓉相比,雲蕎確實顯得鐵石心腸。

    她主動擔起指揮阮家發喪的事宜,她也悄悄花重金找了人,想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屍體驗了。

    林秀雲還好,仵作將屍體驗過之後確定是落水後溺水而亡,不過,林秀雲身上有新傷,大約是落水前掙扎被人劃傷,他們還在林秀雲身上發現了一根金色絲線,線很細,若不是仔細查驗,很難發覺。

    先前雲蕎便沒有注意到,還是仵作來驗屍時偶然發現的。

    雲蕎將絲線收好,她隱約覺得,這或許是抓到真兇最重要的證物。

    何明琴那邊,有阮雲慕替她守着,雲蕎讓下人將阮雲慕引開,帶着仵作去看何明琴的屍體。

    仵作將何明琴屍體上的傷痕一一查看過,描述清楚傷到何明琴的兇器的樣子。

    是一把彎刀,只有一面開了刃,另一面是鈍的,所以何明琴的傷口兩端是不同的樣子,並且傷口很深,有往一側傾斜的趨勢,只能推測出彎刀的大致樣子,在仵作想要解剖時,阮雲慕匆匆趕回來。

    “好啊!我就說如今這院子裏何事還需要我處理,你將我騙走,便是要對我孃的遺體不敬!”阮雲慕指着雲蕎的鼻子罵,“我娘在世時,你便對她不敬不尊,枉費父親專門重金請來教你三從四德的嬤嬤的良苦用心。”

    “你不用拿出一副兄長的樣子教訓我。”雲蕎冷聲道,她並沒有因爲被阮雲慕發現自己的行爲而羞憤,只問了一句,“你想不想找到殺死你孃的兇手。”

    阮雲慕遲疑了,他盯着雲蕎與她身邊的人。

    雲蕎又說:“若是你想,便讓我帶來的人將何姨娘的遺體解剖,看看到底與誰有關。”

    阮雲慕心緒開始動搖,纔要開口,門口便傳來嚴厲的一聲:“人已去世,你又在家中胡鬧折騰些什麼?”

    雲蕎看向踏進院中的阮岑,她沒有說話,阮岑的表情難看,緊繃着一張臉,鬍子都像假的一般貼在皮膚上,一動不動。

    大約因爲死了兩位夫人,阮岑的情緒極差,卻還是有心情訓斥雲蕎:“從小到大你從來沒個正行,現在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跑來折騰。是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嗎?”

    雲蕎沒有迴應,她不想在這種時候還同阮岑爭執。有些印象先入爲主之後,很難更改。

    說完雲蕎,阮岑轉眼又看向阮雲慕:“一個成年男人,家中出了事,沒什麼本事,讓一個女人家操持一切,要你有什麼用?”

    阮雲慕無話反駁,垂着頭,表情也不好看。

    阮岑神色憔悴,大約是接到何明琴死訊後日夜兼程往回趕,才能比預期的日子回來的更早些。

    他回來,雲蕎將自己做過以及尚未安排的事情一一告知阮雲慕,她瞧見阮岑難以置信地盯着她。

    她只說了句:“餘下的事情勞煩父親費心了,我去母親那裏了。”

    說完之後,沒等阮岑迴應,便走了。

    沈如珩一直陪着雲蕎東奔西走,但是他又要坐在輪椅上,並不方便,往往都是落在她的身後。這段時間雲蕎幾乎無休止地安排阮家的一切,自然也被沈如珩看在眼中。

    對於雲蕎而言,去林秀雲的靈前守着,反而是休息。

    雲蕎麪無表情地坐在林秀雲身邊的長條凳上,什麼話都不說,若是有鄰里鄉親來弔唁,她會燃着紙張,替林秀雲點燃。

    有人同雲蕎搭話,她也會回,只是沒什麼興致多說別的。別人問什麼,雲蕎便用最簡略的回答答覆。

    她的眼睛乾澀極了,來弔唁的人尚且能擠出幾滴眼淚,雲蕎卻一滴都沒有。

    幸而沈如珩陪在雲蕎身邊,後來有些人過來,沈如珩能回答的問題,全都替雲蕎做了迴應。

    因而在一些外人眼中,說雲蕎只會呆呆坐着不會哭喪,只是女婿倒是體貼入微,時時注意着雲蕎的狀態。

    一直沒有露面的阮雲蓉,滑胎跡象也早已被人傳開,所以不在何明琴靈前守着,倒也得到了那些局外看客的“諒解”。

    真是滑稽可笑,當事人尚且沒有什麼,倒是看官們紛紛表明自己的態度和想法,來批判哪一位兒女不夠孝順。

    雲蕎突然眼前一花,身體晃了一下。

    沈如珩眼疾手快,將雲蕎扶好,他說:“你去房內躺一會兒,這兒我幫你守着。”

    雲蕎沒有推辭,她真的有些體力不支了。

    回到原本自己的閨房,看着熟悉的擺件和佈置,雲蕎前世今生的記憶交織着涌上心頭。

    牀頭的捕夢網是林秀雲親手替雲蕎織的,她知道雲蕎容易做噩夢,便用了一整日,替雲蕎做了這個捕夢網。

    她怕雲蕎不喜歡,還加了一些珍珠和羽毛作爲裝飾。

    牀褥的被料也都是林秀雲選的,上一世是這一套,這一世還是這一套。

    只不過,上一世的雲蕎乖巧聽話,從不曾說什麼;這一世的雲蕎嫌了幾次林秀雲選的布料不好看。

    林秀雲只是笑笑,從來不會說什麼。

    後來雲蕎有一日發現牀褥換了新的,問了丫鬟才知道是林秀雲叫人抱走了。

    雲蕎睡慣了那牀被子,最後還是叫人抱了回來。她其實看到了林秀雲笑得很歡樂,似乎在笑雲蕎的心口不一。

    還有桌子上,前兩日林秀雲繡了一半的花……

    她終於忍不住,緩緩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膝蓋,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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