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一見青衫誤終身

    若說這天下誰人敢站在風口浪尖打潮,那無疑是不喜與人打交道的忘情谷谷主。就連踏月山莊的武林盟主也僅是在沒捅破窗戶紙的情形下,招待了李長安一宿。不過不孤在江湖上的聲名比起鹿臺湖的“銀花醫聖”而言,譭譽參半都算得上是誇讚。倒不是如李長安一般惡名昭彰,只是不喜與人親近,尤其是男子。

    谷內長老知曉不孤是個與人樂不如與獸歡的性子,又見巨狼白矖待李長安極爲親暱,便也無人多嘴過問。李長安不殺人時本就是個極好相與的人,又生了一副雌雄莫辯的好相貌,幾日下來,倒是谷中不少弟子與李長安走得頗爲親近,男女各佔半數。

    不孤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陸沉之也不喜不怒似習以爲常,洛陽便更加不管不問。只是頭一日夜裏,不湊巧撞見了令她有些莫名惱火的一幕。

    陸沉之從李長安的房內出來,李長安跟在後頭隨口問了一句,今夜不與她同睡了?陸沉之則回了一句,若非必要,日後都最好不要同屋。

    洛陽在陸沉之尚未瞧見她之前,慌忙躲進了自己的房內。當下洛陽也有些想不明白,依着自己的脾性,便該直接了當的斥責李長安的無恥行徑,怎會下意識就躲了起來?小天庭山那一夜,她真是鬼迷心竅了纔會收留李長安,還與她睡在一張牀上!雖然李長安很是安分守己,並未有何出格的舉動,但一想到這個叫陸沉之的女子甚至不知與李長安同牀共枕了多少個日夜,她心底的無名火便怎也壓不下去。

    別情殿前有一處玄鋼石鋪就的寬敞大坪,平日裏供谷內弟子在此馴□□流,此刻人羣聚集在了一角,處在人羣中央的李長安懷裏正抱着一隻火紅的狐崽,她身旁的女子媚眼如絲,不知李長安說了什麼,惹得那女子嬌笑不止,順其自然的伏在她的肩頭,一面逗弄着那隻狐崽,一面與她交頭接耳,舉止極爲親密。其餘弟子非但沒有詫異,反而一臉的豔羨。

    洛陽立在不遠處的石階上,面無表情。

    身側的不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歡鬧的人羣,感嘆道:“當年她在江湖時,也是這番景象,不論那些人是名門豪俠還是百年宗門,但凡有她在的地方,李長安這三個字便勝過了天下所有人。你可能從未見過一個女子爲了另一個女子而爭風喫醋,但在當年,這等荒謬之事時有發生,久而久之,人們竟也能習以爲常。”

    洛陽側目看過來,顯然是不信。

    不孤看着人羣中左右逢源的李長安,微笑道:“這些都是我從老谷主那聽來的,人許是年紀大了就喜歡憶當年,說了不少李長安的事蹟。當年太學宮有個名叫孟竹的女先生,爲她賦過一句詩,你應聽聞過,何須青衫輕綾羅,自是花中第一流。”

    勤奮自律的陸沉之練槍歸來,正巧聽見了最後一句,駐步在洛陽身側,面色平靜的看着不遠處的李長安,道:“那之後,這位女先生可還曾爲李長安賦過詩?”

    不孤輕笑一聲,“不曾,因爲那女先生不久之後便鬱鬱而終,老谷主說她是一見青衫誤終身,白白錯過了那正直風華的年紀。”

    李長安忽然轉頭朝這邊望了過來,看着別情殿門前一道俏麗的風景,眉眼彎彎。早些年前,李長安曾與膏樑子弟廝混過一段時日,他們喜將女子的音容樣貌以銀兩劃分,九兩以上爲天人之姿,八兩至七兩爲傲人之資,五兩至六兩爲中人之姿,五兩以下,這羣膏樑子弟眼中容不得五兩以下的女子。即便是他們眼中的中人之姿,在旁人看來許也稱得上小家碧玉。

    而在李長安心目中,陸沉之可有七兩八錢,綠袍不孤可有八兩一錢,而天人之姿的洛陽倘若不存半點私心,也可有九兩二錢。比起那被人說成有望明年登頂胭脂評美冠的秦唐莞,她私下覺着仍是白衣洛陽更勝一籌,就是不近人情了些,否則這谷內的弟子多半要去攀些關係。

    李長安將懷裏的狐崽遞還給身旁的女弟子,起身走過來,笑眯眯道:“你們方纔說了什麼,可是與我有關?”

    洛陽與陸沉之心底不約而同生出一句話,不知廉恥!

    不孤強忍着笑意,道:“我們在談論你這幾日白喫白喝,且一人便吃了三人的分量,應不應當付些銀兩,或是……”她巧然一笑,“替我幹些雜活。”

    李長安嘴角一抽,乾笑道:“偌大個忘情谷,還差我這幾兩銀子?”

    不孤反問道:“堂堂劍仙還計較這幾兩銀子?”

    李長安第一眼看向陸沉之,後者悄然移開了目光。第二眼看向洛陽,白衣仙子毫不留情的冷冷道:“你妄想。”

    無計可施的落難女魔頭只得將身上能藏錢的地方都翻了個遍,正翻找時一顆鵝蛋大小的明珠從她的衣袖裏滑落,不孤身形一晃已至她跟前,伸手極快的接住了珠子。

    “此物可是離珠?”

    一直淡雅從容的綠袍女子此刻滿臉震驚,李長安愣了愣,她又追問道:“從何而來?”

    李長安擡手虛空一抓,離珠便脫離了不孤的手,飛入她的掌中,她笑了笑,道:“你怎會認得此物?據我所知,這顆離珠才現世不久,且世間僅此一粒。”

    離珠遇光則光彩奪目,引來周遭不少尚未散去的弟子目光,洛陽走上前,低聲道:“此處不便多言,還是換個地方再細問,她不敢跑。”

    李長安不可置信的看了洛陽一眼,就聽不孤道:“也好。”

    不孤走在前頭,李長安走在中間,洛陽與陸沉之走在後頭,好似真防着她遁逃一般。幾人來到一處小偏廳,不孤已面色如初,待衆人坐定,她纔不緊不慢道:“離珠出自千年離蚌,百年才得一粒,天和地利缺一不可,與應天道而生的靈獸極爲相似,這等天地靈物我自可感知。”

    李長安把玩着手中的珠子,眼底閃過一絲狡黠,道:“原來如此,不過此乃是友人所贈,你該不會打這離珠的主意吧?”

    不孤笑的氣定神閒,道:“前幾日你曾說你與那靈獸有緣,果然是騙我的?”

    洛陽忽然開口道:“李長安,你哪兒來的友人?我怎不知。”

    陸沉之思來想去,忍不住問道:“莫不是說的門主?”

    洛陽看向陸沉之,追問道:“什麼門主?”

    陸沉之想也沒想,便道:“來此之前我們曾在鹿臺湖停留了一段時日。”

    雖然洛陽算不得什麼外人,但不孤也算不得自己人,怎的什麼話都往外桶漏。李長安阻攔不及,當下有些苦悶,到底是上輩子作了太多孽,才叫她碰上陸沉之這麼個還債的丫頭。

    在笑裏藏刀的綠袍女子開口前,李長安破罐子破摔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不妨直言。”

    不孤端起桌上的茶盞,悠然啐了一口,微笑道:“照理說,在養靈潭這幾日那隻靈獸早該破殼而出,但遲遲不見動靜,我想應是與你手上的離珠有關。”

    李長安咬牙笑道:“依你所言,今日我若是掉不出這顆離珠,你那潭裏的靈獸這輩子都不得出世了?”

    不孤笑容溫婉,“這不正應了你那句有緣?”

    時隔一甲子,李長安再度站在朱漆大門前,神色尤爲複雜。那日立在銜珠之上身姿綽約的女子,遞給她珠子時臉上的笑容,如今想起來似乎並非她以爲的真心實意。而且不悔時常朝北面眺望,難不成她一早便知此處有靈獸現世?

    入門前,李長安側頭對不孤道:“晚些時候,還請谷主來房中一敘。”

    不孤未答應也未推辭,只是朝她攤開掌心,李長安不情不願的遞上珠子。

    “此事究竟與你是否有關,一會兒便知。”

    不孤走向養靈潭,擡手一拋,離珠落入潭水中央,頓時整個洞內光芒萬丈。不多會兒,明亮光輝逐漸沉澱,朝白蛋聚攏,霎時一道紫光沖天而上。修爲最淺的陸沉之亦能感受到,一股濃厚的靈氣充斥了整個洞內。

    一陣清脆的破殼聲響起,白光包裹之下隱約透着幽綠的殼面裂開一道縫隙,忽然間一道青芒破光而出,如閃電般直衝立在譚邊的洛陽。

    “當心!”

    離洛陽最近的陸沉之反應不及,只覺眼前一晃,李長安已在洛陽身側,伸手欲攔下那道青芒。洛陽早已下意識的舉起了手中的劍,只聽耳邊傳來不孤的急切聲,“別傷它!”

    青光觸手冰涼,卻並無殺意,只是力道之威猛竟連同李長安的手一起撞入了洛陽的懷裏。情急之下,李長安只得環住洛陽的腰,以身軀抵在她後背,腳下力沉,卻仍是後退了一丈之多才緩下青芒的衝勢。

    一衝之後,那青芒似失了興致,停在李長安的掌心不再動彈。

    陸沉之不敢輕舉妄動,反手握住了揹負的長/槍,雙目死死盯着二人。不孤緩緩朝二人走去,單手扣指結陣,口中唸唸有詞。

    “九曜順行,華精塋明,太玄三一,守其真形。”

    不孤伸手一指,“令!”

    李長安手中青芒,應聲消散。

    一聲鳴啼,自她掌心而出,似雀,似鷹,又似鵬。

    陸沉之愣了愣,看着那巴掌大小的青色靈物,樣貌如同啼鳴一般,似雀,似鷹,又似鵬。那會飛的小東西緩緩睜開一對金色眼珠,跳上李長安的手指,抖擻了下翅膀,歪着腦袋看着二人。

    只是令陸沉之與不孤不解的是,洛陽和李長安彷彿被施了定身術,維持着方纔的姿勢,兩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小東西,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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