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不如將錯就錯

    在中原九州花雕酒分南北,江南的花雕溫和香醇如豆蔻年華的閨閣少女,江北的花雕要烈一些,好似風華正茂年紀的女子,入口時濃郁入喉時回甘。而這一壺溫火慢煮的花雕,卻讓李長安喝出了五味雜陳。

    她嘆了口氣,緩緩放下酒杯,搖擺不定道:“這個陳知節……”

    “李長安!”

    門口傳來一聲少女的怒喝,李長安猛地回頭看去,只見少女一把抓起門邊的油傘朝着她直直的衝來,口中喊道:“去死!”

    李長安一動未動,愣愣的看着少女,那把油紙傘停在她頭頂一寸之上,傘上未乾的水珠震了她一腦門,模樣多少有些狼狽,但比起滿臉恨不得將她劈成兩半的少女而言,這點狼狽便無足輕重了。

    餘祭谷一手握着傘尖,稍稍用力一抽,油紙傘便脫了少女的手。但少女全然不甘心,揚起尚不如包子大小的拳頭,鉚足了勁兒砸在李長安的臉頰上。

    李長安未躲,被少女一拳砸偏了頭。

    少女似也未曾料到,拳頭也未收回來,只呆愣的看着李長安嘴角淌下一絲血跡。

    餘祭穀神色有些驚悚,老儒生仍舊風輕雲淡,默不作聲。

    李長安摸了摸嘴角,回過頭看着少女,齜牙咧嘴道:“勁兒倒是不小,我說吳桑榆,我是欠了你銀子,還是與你有什麼血海深仇,才見面的至於如此打招呼?”

    一聽這話,少女眼眸又重燃怒火,拳頭捏的指節泛白,牙齒咬的吱嘎作響,抄起桌上那碟尚剩了大半的醬牛肉就往李長安臉上招呼。

    這回李長安可不敢坐以待斃,真砸臉上那便真沒臉見人了。她從長凳上彈起,側身躲過,少女拍了個空,乾脆擡手將兇器擲了出去。李長安頭一歪,便又落了個空。少女顯然怒氣正盛,四下張望了一圈,似在尋趁手的物件。忽然目光落在長凳上,便想也不想伸手抓去。正當她要拎起長凳時,不大不小的一聲悶響,長凳又落回了原地,少女擡眼看去,另一頭正被李長安踩在腳下。

    少女怒吼:“鬆開!”

    李長安眉頭一挑,好氣又好笑的道:“鬆開讓你再往我身上招呼?”

    少女不死心的抽了兩下,長凳紋絲不動。

    李長安雙手攏在袖中,轉頭看向老儒生,冷冷道:“老臭蟲,你若再不開腔,我可就動手了。”

    老儒生呵呵一笑,“你還真與一個小丫頭計較不成?”

    李長安眉頭微皺,少女趁機撲來,雙手拑住她的手臂,絲毫不拖泥帶水,張嘴就咬了下去。李長安的哀嚎聲,從茶館傳出去兩條街。

    少女憋着一股狠勁兒,死咬着不鬆口,若不是李長安捏住了她兩邊臉頰,這一口非得撕下二兩肉不可。看着面目猙獰的少女,李長安倒吸一口涼氣,這還是小鄰村的那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吳桑榆嗎?

    李長安動了真怒,瞪着一旁悠哉的老儒生,厲聲道:“你管是不管?!”

    老儒生笑着搖頭。

    李長安咬着牙,低頭看向吳桑榆。少女眸子裏的憤恨愈發濃烈,似要將她生喫活剝。她微微一怔,忽然鬆開了手,出其不意的一拳,打在少女的腹部。

    吳桑榆猛然鬆開了口,發出一聲乾嘔,身子顫抖了兩下,癱軟在李長安的懷裏,昏厥前她仍一手死死的拽住了李長安的衣襟。

    “老混賬!”

    李長安擡頭,呲目欲裂。餘祭谷一直在旁提防着她發難,但尚未出手,便見李長安忽然悶哼一聲,又垂下了頭,身子微微躬起。餘祭谷微微眯眼,看來那天師府的小道士讓她傷的不輕,眼下怕是急火攻心逆了氣脈。

    老儒生站起身,繞過桌,走到李長安跟前,面無表情的抱起她懷裏的吳桑榆,低聲道:“老夫答應過她,若是見到你,無論她要做什麼,老夫絕不阻攔。”

    李長安捂着胸口,大惑不解的看着老儒生。

    只聽老儒生沉聲,緩緩道:“你走的當日小鄰村全村上下無一活口,比起這一頓拳打腳踢算得了什麼,你李長安又能償還幾分?”

    李長安渾身一僵,雙目瞪圓,怔了好半晌,嘴脣蠕動:“不是我……”

    老儒生輕嘆了口氣,“老夫知曉許是與你無關。”他垂眸看了看少女猶自帶淚的眼角,沉聲道:“可若不恨,這丫頭怎能活得下去。況且眼下無論你說什麼,她都不會信。不如將錯就錯罷。”

    反正你李長安早已一身罪業,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不多。

    李長安呆愣了半晌,低頭髮笑。

    人間心緒千萬縷,唯有恨字最刻骨。

    她緩緩站起身,收斂了笑意,低聲道:“好一個將錯就錯。範西平,記住你今日所言,日後莫要追悔莫及。”

    餘祭谷走到門邊,看着李長安漸遠的背影,彷彿看見了那日站在血流成河的城牆下的自己,他輕聲道:“事到如今,又何必掙扎……”

    身後傳來老儒生平靜如水的嗓音,“餘將軍,請回吧,今日小店打烊了。”

    餘祭谷側頭瞥了老儒生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但未再多言,走出了茶館。

    雨後的山陽城,街頭恢復了往日的人流不息,餘祭谷隔着一條街的距離瞧見那抹青衫隱沒在人羣之中,而後轉身走進了一條小巷。

    巷子裏牆壁斑駁,腳下泥土青磚混鋪的道路已年久失修,處處是大大小小的水窪。餘祭谷在一扇掉漆掉的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木門前停下,門虛掩着,他推門進去便見一白衣女子立在院中央,低頭看着院子中的那口井出神。

    聽聞響動,白衣女子轉頭望來,面色清冷。

    餘祭谷瞥了一眼她腳下仍舊一塵不染的靴子,微笑道:“見過了?”

    白衣女子輕輕點頭,嗓音有些嘶啞道:“這一趟出來的有些久,明日我便要動身回去,在此前洛陽專程來與老將軍當面道謝,這些年若不是老將軍鞍前馬後,東越早已覆滅,更妄論王家。”

    餘祭穀神色有些恍惚,眼前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子彷彿一夜之間便從一個步履蹣跚的小丫頭長成了大姑娘。

    他定了定神,呵呵笑道:“有生之年若是能親眼看着你學成歸來,老夫這點不痛不癢的苦難,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白衣女子未再言語,朝着世人口中的東越魔頭深深一揖。

    一聲鳴啼自頭頂而來,似雀,似鷹,又似鵬。

    以餘祭谷毒辣的眼光卻仍未看清那一道青芒是何物,便筆直衝入了白衣女子的懷中。那比燕雀稍大的小東西探出個頭來,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看着白猿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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