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天機不可泄露

    天地良心,李長安自認當真沒敢安別的心思。只是這話說出來,洛陽也定是不信的。

    風流成性這種蓋棺定論的下作詞彙也不知是哪個喝醉酒的文人騷客想出來的,但有些人還真就當做了誇獎。李長安一面心裏嘀咕着洛陽別把這種字眼往她頭上扣,一面規規矩矩的和衣躺下,目光也不敢往外邊兒多瞅一眼。

    屋內沉入黑暗時,一股清香夾雜着一絲冷冽迎面撲來。

    李長安頭都不敢動一下,暗自琢磨着那夜在小天庭山她是如何在這種情形下還能睡的着的?

    暗夜裏靜謐如水,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長安驀然靈光乍現,似是想通透了些什麼,不由得渾身打了個激靈。

    “半晌沒睡,你又憋什麼壞水?”

    女子清冷的嗓音兀然響起,嚇得李長安又是一個顫慄。

    如此這般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畏畏縮縮,一點兒也不符合她李長安的作風行徑。尚在小天庭山上時,她何曾這般謹小慎微?且不論是不是迫於打不過洛陽,當年在女牀山挑釁蓮花宮的宮主時,她也不過纔是個剛入二品的小牛犢子,那美豔女子稍稍擡手就能如螻蟻般捏死她,到最後還不是心甘情願的追在她屁股後頭滿江湖的跑。

    說起來,這輩子唯獨懼怕過的女子,除了那個人以外,再無旁人。

    洛陽勉強算得上是第二個?

    李長安動了動嘴,“我……想喝水。”

    “忍着。”

    換做旁的任何一個女子,李長安當下便要發怒,憐香惜玉這個詞幾乎很難在她的言行舉止中看出來。

    但在洛陽身上,又是個特例。

    李長安輕嘆一聲,深思至此,已明白了其中緣由。她打孃胎裏出來就比旁人生的好看,年少時萬花叢中過,當真應了那句“年少青衫薄,滿樓紅袖招”。那些讀聖賢書的文人學子,道什麼只緣身在此山中,什麼亂花迷人眼,皆是自欺欺人。不就是那點少年懷春的小心思,讀書讀不出聖人,便自認清高。

    李長安坦蕩,不裝清高,自然也不給予迴應。那些女子說她是薄情人裝清高,轉頭就尋了一位情郎共赴白首,她也一笑置之。若是日子過的美滿,她就是那女子心底可成追憶的少年郎。若是日子過的悽苦,那便是遭天打雷劈不夠,還要下十八層煉獄的負心人。

    怎麼說,都是這些翻臉不認人的女子嘴上有理。

    李長安不自覺的又嘆了口氣。

    不多會兒,身旁傳來響動,洛陽起了身,摸着黑走到桌邊。屋內瞬時明亮了起來,她倒了杯水,回到牀邊,將水杯遞了過去。

    李長安迅速撐起身,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女子有一半的容顏在柔出暖意的燭火下漸漸融化,令人不禁心神盪漾。

    “喝水也要我喂?”

    李長安木訥的眨了眨眼,鬼迷心竅道:“有勞。”

    洛陽微微俯身,陰影籠罩了她的臉,李長安心頭一顫,趕忙伸手接過水杯,結巴道:“玩笑玩笑,我自己來。”

    喝的有些急,又心不在焉,李長安被嗆的咳嗽不止。洛陽拿過水杯,轉身走回桌邊,兀然問了一句,“李長安,你曾入地仙,可知這世上當真有轉世輪迴一說?”

    李長安愣了愣,擡頭看向白衣女子的背影,眼眸中蒙上一層迷茫。

    久不聞迴應,洛陽測過身來。李長安這才幹咳了兩聲,道:“道家先人曾言,萬物之始,大道至簡,返璞歸真。此乃人本與天地共一氣,如嬰兒可感知萬物生靈,與天地共鳴。人入凡塵世間,衍化至繁,需修身養性摒除俗世,歸真本心。修道一世,便算得輪迴一世,可肉身仍在此世。故而,千百年後武當山掌教真人呂玄囂提出道化一說,虛無所不至,神無所不通,氣無所不同,形無所不類。釋道佛語亦有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但當年我聽南無寺的老和尚說禪時,他又道此花非彼花,菩提非菩提。”

    李長安倚在牀頭,感慨道:“雖入了地仙可窺得絲毫,但終歸是天機不可泄露啊。”

    洛陽低着頭,不知看向何處,似是在走神。

    良久,屋內歸於黑暗,一夜再無話。

    翌日一早,二人便一同出了城。李長安無精打采的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但看見同樣氣色欠佳的洛陽時,她心情忍不住愉悅了幾分,看來一夜未眠的並非只有她一人。

    走出城門時,李長安回頭望了一眼,城頭上有個粗布麻衣的老儒生,並未瞧見那魁梧如白猿的老人。她回過頭,若有所思。

    餘祭谷在與白衣女子分別後便接到了一封密信,隨即馬不停蹄趕往離州都城。老人一步作十步,趕至皇城腳下時亦未顯疲態。所幸,在那騎狼的綠袍女子闖入宮中之前,攔下了她的步伐。

    黑夜中,火把排成了一條長龍,在皇城西面遊走,逐漸朝二人的方向逼近。

    綠袍女子笑意盈盈,尚無半點慌張的神色。

    “吳金錯尚在回程的路上,即便他知曉我來此,有那位在他也脫不開身。老前輩,單憑你一人,便想要攔下我?”

    餘祭谷打量了眼前女子一番,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是忘情谷的小丫頭,來此何意?”

    綠袍女子慵懶的趴在狼頸上,眼神玩味道:“世人傳言天底下有兩處不得了的池子,一處是天師府的金鯉池,養着九尾龍鯉,春秋末年被李長安斬殺了三尾,女帝繼位時又死了三尾,如今只剩三尾。倒是你們東越的金鱗池,那一尾仍是一尾。天師府小女子已去過了,便想來你們東越也瞧一瞧。”

    沉悶的腳步聲透過宮牆,陣陣傳來。

    餘祭谷微微一笑,衣襬微蕩,“此乃東越皇宮,豈是你想來便來,想看便看的?”

    綠袍女子收斂了笑意,坐直身子,面色凝重。

    原以爲與李長安一戰後同樣境界大跌,沒成想仙人之境相差一甲子的光陰竟會這般天差地別,到底是小瞧了這老匹夫。

    宮牆後已隱約可見火光與呼喊聲。

    綠袍女子心思一動,坐下雪狼已高高躍起,不等落下,餘祭谷的魁梧身形已至面前,揮拳如風。

    雪狼張開大嘴,反咬在老人手臂上。再等他定睛看去,狼背上的綠袍女子早已消失了蹤影。餘祭谷心下大駭,顧不得雪狼的撕咬,再度揮出一拳。雪狼似早有防備,毫不戀戰鬆口躲避。

    餘祭谷回頭張望,只見那抹綠影躍過了殿脊飛檐,去的方向正是金鯉池。他轉身尚未踏出一步,身後的雪狼落地便朝他猛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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