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72 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兩筆買賣

    李長安擺着一張臭臉,對面坐着的公子哥面容白皙,高鼻樑,薄脣,一看就是個薄情寡義之人。私下裏李長安不禁爲落寞劍客一陣惋惜唏噓,不過就是個翰林院的五品侍讀,這狗眼看人低的架勢一點兒也不輸京城裏的那些膏粱子弟。

    清言真人謝清書早早就尋了個一聽就是瞎編出來的由頭,溜之大吉。若是那些江湖莽夫也就罷了,身份再清高也比不上這庭院裏的少女,何況江湖中人大都樂意賣他幾分薄面。他也沒師尊呂玄囂那等呼風喚雨,可令女帝陛下都敬仰三分的本事。參合進這趟渾水,怎麼看都與武當山與他自身無益。

    三公主此行的目的天下皆知,李長安就是要來橫插一腳的,當下也沒耐性與公子哥周旋,於是開門見山道:“賀涼,你可知曉我是誰?”

    前些時日,在來武當山的路途中便接到兄長賀烯朝從揚州送來的飛鴿傳書,那時賀涼便很是怨恨兄長,爲何不趁此良機乾脆在龍角崖上誅殺李長安,好爲門人報仇雪恨。市井小民都懂得趁她病要她命,待他日李長安再緩過勁兒來,兄長可還是她的對手?

    怎就這般死腦筋?遵循什麼狗屁武道大義,她李長安屠戮賀家時也不見得有半點心慈手軟。

    賀涼越想越氣,眸子裏殺意洶涌,他咬牙切齒道:“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李長安不以爲意,冷冷一笑道:“那就好辦了,我要見三公主,你進去通傳一聲,我想三公主不會不見我的。”

    賀涼怒極反笑,“你算個什麼東西,三公主是你想見便見的?”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李長安沒見過千個,也有百個,二話不說提着刀劍上來就一通砍殺的不少,如賀涼這般明明心中膽寒卻硬要梗着脖子說幾句硬氣話給自己壯膽的也不少。原本對這種人李長安便不愛搭理,礙於眼下在武當山,也不好隨手就打發了。

    於是乎,李長安乾脆轉身朝庭院裏走去,將侍讀大人晾在了一邊兒。

    可賀涼哪是肯罷休的主兒,當即朝守門的侍衛大喊道:“攔下她!”

    李長安停下腳步,負手而立,頭也不回的道:“我可是陛下親封的御前掌劍,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我面見公主何時還需得經過你的同意?若公主不願見我也就罷了,不然,賀大人如此濫用職權,就不怕我到陛下面前參你一本?若不信,你大可試試,到時候看是陛下說了算還是首輔的話更中用?”

    身後沉默了良久,李長安筆直立着,一動不動,亦不曾回頭。

    半晌過後,只聽賀涼平靜如水的嗓音,道:“去通傳公主殿下。”

    李長安回頭,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火上澆油道:“難怪當年盧八象沒看上你,是有緣由的,那個陳知節你可得當心了。”

    賀涼麪色一陣青一陣白,盯着李長安猛颳了好幾眼後,憤懣甩袖離去。

    李長安勾了勾嘴角,自語道:“賀烯朝,你這弟弟倒也不是個草包。”

    自打上山後就被關在小庭院裏一步都出不了門兒的公主殿下,在瞧見那抹青衫身影后眼眸一亮,歡呼雀躍的奔去,口中驚呼道:“李長安!你真的來了!”

    李長安煞有介事的作揖道:“我倒是不知公主殿下竟這般惦念。”

    隨即小妮子臉色一僵,似想起了往事,左顧右盼道:“你就這麼上山來,也不怕那些人找你尋仇?”

    李長安挑了挑眉峯,淡然道:“他們敢嗎?”

    姜歲寒身子輕微一顫,慌忙轉過身,一面往屋裏走,一面道:“別站在院兒裏,進來說話,昨日謝道長還給我送來了一罐露峯茶,正愁沒人陪我喝呢。”

    李長安跟在她後頭,笑道:“謝清書可真捨得,這露峯茶只長於山峯之巔,採摘極爲困難,一年最多不過三兩。看來你這趟沒白來,只等呂玄囂出關,便可回去覆命了。”

    少女未坐堂上,而是坐在堂下右邊,李長安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她對面。少女低垂着頭,雙手絞着衣裙下襬,沉默了好半晌,才低聲道:“李長安,在你眼中,我是三公主,還是姜歲寒?”

    李長安雙手攏袖,微微眯起雙眼,問道:“有何不同?”

    姜歲寒緩緩擡起頭,少女眼神空洞,彷彿在說給自己聽,“公主是王朝的公主,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皆是爲了商歌王朝。但我什麼事都做不好,我知道是我笨,所以我只想做姜歲寒,不想做什麼三公主,我不是松柏,我也不想坐上……”

    李長安微微皺眉,讓腦子不利索的丫頭思慮良多,委實有些難爲她了。

    可對於姜松柏,李長安卻意外的與女帝不謀而合,那孩子怕是不適合坐上龍椅。而姜歲寒的另外兩個兄弟,因父輩身份卑微怕是也難以入得了女帝的眼。倒不是說姜歲寒有多合適做儲君,而是姜家沒得選。

    祖輩常說,富不過三代。

    尋常人家饒是如此,又何況帝王家。

    茶水上來,機靈懂事的婢女面朝着堂內緩緩退了出去。李長安淺嘗了一口,砸吧了兩下嘴,顯然不及想象中的那般滋味,她面無表情的道:“你與我說這些作甚?”

    姜歲寒怔了怔,自嘲笑道:“是啊,與你說又有何用,即便你能幫忙,也定不會出手相助。”

    李長安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可不一定。”

    少女登時死灰復燃,眼眸逐漸明亮了起來,壓着小小的欣喜道:“我若說我這有筆交易,你做是不做?”

    李長安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懶洋洋道:“說說看。”

    出庭院時,李長安正瞧見李相宜朝院門的侍衛遞出了那塊刻有聞字的檀木腰牌。宮中禁軍出身的侍衛只輕描淡寫的瞥了一眼,便放了行。李相宜收起腰牌,擡頭望來,二人四目相對,皆是平靜如水。

    二人擦肩而過時,就聽李相宜低聲道:“你若安分守己,下山前我便能讓秦家的二位小姐如願以償。”

    李長安嘴角勾起,“我若是不呢?”

    李相宜微微側目,朱脣輕揚,柔聲道:“我有的是法子叫她們生不如死。”

    李長安嘖嘖了兩聲,搖頭道:“這買賣不划算,力是我出,便宜是她們撿,能不能換個?”

    李相宜笑的迷人,偏過頭,看着她道:“你的銀子不都是秦家二小姐給的?少了這個大財主,你李長安日後如何風流江湖?”

    見李長安面色一僵,李相宜滿意道:“你好好斟酌吧。”

    言罷,便揚長而去。

    李長安翻了個白眼,轉頭瞥了那搖擺風姿的背影一眼,冷哼道:“不就是威逼利誘那些個下三濫的手段嘛,誰不會似得。”

    去三清宮的半道兒上,謝清書冷不丁竄了出來,說什麼恭候多時,已給李長安安排妥了住處,要親自領着她去。尚未走出武當山的牌坊大門,又遇上了一個老相識。一番客套之後,謝清書面上迫於無奈,心中巴不得趕緊腳底抹油的告辭離去。

    老相識不是別人,正是上山會友的見微宮宮主澹臺清平。

    二人並肩而行,走在御神道只足夠兩人寬度的下山路上,李長安只顧埋頭腳下,澹臺清平便也不多出聲。如此走了一小段路,遠遠便能瞧見山腰下的無語亭。

    澹臺清平開口問道:“當年你與呂掌教說了什麼,他竟爲你建了這座亭子。”

    李長安斜了她一眼,“你這話說的,可容易讓人想歪。”

    澹臺清平笑而不語。

    二人走到亭下,李長安指着兩側的楹聯,道:“你可仔細看過?”

    澹臺清平擡頭望去,一字一句讀了出來,“吵吵鬧鬧入浮生,瀟瀟灑灑出塵去。”她轉頭看向一臉得意的李長安,問道:“這也算對子?何人所寫?”

    只見李長安瞬時黑了臉,轉了話鋒道:“雖不知是誰人告訴你的,但那人肯定也是道聽途說來的,這亭子啊,並非是爲了我,而是那兩個老傢伙。”

    李長安指了指武當山,又指了指西面,那正是五陀山的方向。

    澹臺清平也不戳破,隨着李長安走入亭子,二人坐下後,李長安朝下望去,亭子朝外的一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

    “此話怎講?”

    李長安收回目光,拍着腦門笑道:“你許是不知,我十幾歲時便與這二人相識,打那會兒起便聽他們針鋒相對,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所以我就立了個規矩,在這亭子內就不準吵架,誰敢說個不字我就給他丟山下去。後來,他二人吵的日子就少了,要吵也極少在當着我的面兒。”

    澹臺清平想了想,微笑道:“確是不曾聽師尊提起過。”

    李長安難得女兒家姿態的撇了撇嘴,幽怨道:“陶傳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能說我什麼好話。”

    澹臺清平斟酌了片刻,道:“其實師尊……”

    李長安揮手打斷了她的話,望着亭外霧氣繚繞的林海,輕聲道:“清平啊,你可曾怨過我?”

    多年來,一直如履薄冰的見微宮宮主垂眸沉寂了良久,而後緩緩擡頭笑道:“不曾。”

    李長安轉頭看着她,嘴角擒着笑,“若放在六十年前,我一定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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