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74 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老和尚搭雲橋

    不知是誰在三清宮門前喊了一句,紫氣東來,仙人出山。

    一大清早,原本井然有序的三清宮頓時就如同市井菜場一般亂成了一鍋粥。沿途隨處可見跑丟的鞋襪,甚至是木簪子,絲絹,腰帶這等貼身之物。可饒是如此,也阻擋不了衆人圍聚在宮門前的大廣場上,一觀那百年奇景的勁兒頭。

    洛陽從屋裏出來時,擡頭就見李長安站在屋頂上,朝山頂的方向眺望,伸長了脖子。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就連站在屋檐下的洛陽也輕易便能瞧見,三清宮後面,一道紫光忽明忽暗,襯着東出晨曦,沾染的格外寶氣莊嚴。

    澹臺清平從前殿而來,瞧見這幅場面,會心一笑,輕聲道:“呂掌教果真不負衆望所託。”

    聽聞此言,李長安微微皺眉,忽然轉頭朝天際望去。二人見狀,不由得跟着她一同轉了目光。下一刻,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一道金光打西邊飛來,直直奔着瑤臺坪而去。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金光所過之處雲彩成橋,彷彿有神仙踏雲橋下凡一般。山頂上陣陣起伏的驚呼聲,就連紫竹觀裏的三人也聽的一清二楚。

    李長安轉頭看向屋檐下的師徒二人,輕笑道:“和尚竟也講究排場,走吧,咱們上山去瞧瞧。”

    足以容納百人的瑤臺坪此刻人滿爲患,大坪中央有兩人盤膝而坐,一個紫氣東來,一個佛光滿天,誰也沒落了下風。李長安挑了一處高點的大石,洛陽師徒二人緊隨其後,恰好足夠三人落腳,不至於與下面鬧哄哄的人羣擠在一處。

    沒過多久,原本嘈雜的瑤臺坪便逐漸安靜了下來,直至鴉雀無聲。圍觀的人中不乏一品高手,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待這些高手都目不轉睛的盯着大坪中央的道士與和尚時,旁的人自然就更不敢發出一絲響動。

    只是兩個在江湖中舉足輕重的風雲人物,一動不動的盤坐着,雙目緊閉,不似要論道的模樣,倒像是在打坐。洛陽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李長安,見她神色並無異樣,只得如衆人一般靜待下文。

    今日天氣極好,金輪般的日頭從東面悄然升起,當金光鋪滿瑤臺坪時,已過了一個時辰。而大坪中央的二位似乎沒打算動一下的念頭,有心急者已開始忍不住交頭接耳。洛陽再看李長安,仍是那副負手而立,氣定神閒的悠然模樣。

    所幸來武當山的皆是有頭有臉的江湖人士,若換了那些個市井小民,早早發幾句牢騷便做鳥獸四散而去了。

    忽然洛陽心頭一震,一聲震耳發聵的佛號已在耳畔響起。腳底下一些心智不定者更是當場便被掀翻在地,抱着腦袋打滾。隨即,不等洛陽凝氣抵禦,又一聲道教真言悠遠傳來,如天語臨近,瞬時憋在胸口的悶氣便盡數而出。

    李長安看了她一眼,皺眉道:“這倆老傢伙哪裏是論道,簡直就是在鬥法。”

    澹臺清平面色忽然凝重道:“有些不對勁。”

    話音剛落,李長安只覺眼前一黑,跟着身子一輕,便彷彿跌入了夢中,再睜眼時,跟前立着兩個人,正是盤坐在大坪中央的呂玄囂與瀧見和尚,而圍觀的人羣已然沒了蹤影。

    老和尚雙手合十,朝李長安微微垂頭道:“李施主,多年不見。”

    仙風道骨的呂大真人則朝她微微頷首示意。

    李長安頓時明白了當下的情形,這二人竟是合力強行讓她出了竅,雖說神念意識只在一眨眼間,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兵行險招,怕不是老糊塗了吧?

    李長安沒給好臉色,開門見山的問道:“你二人耍的什麼花招?”

    呂玄囂與瀧見和尚相視一笑,老和尚道了一聲佛號,微笑道:“我二人已是行將就木之人,能做的事不多,日後便要倚仗李施主了。”

    呂玄囂接過話道:“女帝欲意拉攏江湖勢力,想必你已知曉。武當山便是一顆投石問路的石子,並非我等不願爲朝廷效力,國難當頭匹夫有責,可陛下的野心並非一座小小的江湖便能填滿,李長安,此事非你不可。”

    老和尚緩緩垂頭,低語道:“老僧不願再見屍鴻遍野,生靈塗炭。”

    菩薩低眉,憐憫衆生。

    李長安面無表情的扯了扯嘴角,冷冷道:“我沒你二人這等慈悲心腸,當年他們是如何對我的,如今我便要十倍百倍的要回來。誰敢阻我,我便殺誰。”

    呂玄囂輕嘆了口氣,道:“李長安,好好看看你身邊的那些人,莫要在重蹈覆轍。仇恨可使人生,亦可使人萬劫不復。”

    老和尚忽然渾身氣流鼓脹,聲如洪鐘,“李施主,接好了!”

    李長安心下暗道不妙。

    金剛怒目,妖魔俯首。

    一道金紫光圈由大坪中央直衝向九天之上,衆人皆是遮目哀嚎,一炷香之後,待衆人緩過神來,再定睛看去,瑤臺坪上哪裏還有那二位神仙的身影,只剩一座雲橋通往天際之上。

    那一日,武當山的呂掌教與五陀山的瀧見大師同時登仙的消息在江湖上流傳開來,只是無人留意,同樣不見了蹤影的還有另一人。

    十日後,三公主下山。

    謝清書親自送行,三公主殿下卻執意要走石階更陡峭的御神道,途徑無語亭時,有一白衣女子在亭中靜坐。謝清書等人候在三尺開外,不知亭內的兩個女子私語了些什麼。一炷香後,三公主離去,隨同一道離開的還有見微宮宮主,白衣女子獨自返身紫竹觀。

    折返上山的路上,馬無奇遠遠朝紫竹觀望了一眼,問道:“掌教,那女子……”

    已是武當山新任掌教的謝清書頭也不回的道:“隨她去吧。”

    馬無奇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一言不發的小師弟,憂心忡忡。

    山腳下,一隊甲冑銀亮的精騎安靜的候在道路口上,待那輛被衆人簇擁前行的馬車緩緩靠近時,爲首一騎打馬上前,畢恭畢敬道:“末將燕白鹿,參見公主殿下。”

    馬車隊伍裏走出一騎,是個年輕公子哥模樣的男子,他雖面色不悅,但在聽聞女子名諱後也不敢輕視,只言辭不善道:“見了公主竟不下跪,你們燕字軍真是威風八面。”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女將軍並未回嘴,只冷眼盯着那人。

    年輕公子哥脖子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正要壯起膽子再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將軍一個下馬威,就聽身後傳來少女的清脆嗓音,溫怒道:“賀涼,你若在這般無禮,本宮回去便告訴父皇!”

    不覺理虧的賀侍讀一臉莫名的看向少女,不解道:“可公主殿下……”

    少女站在車頭,厲聲道:“退下!”

    賀涼怔了怔,緩緩垂頭,低聲應了返身回了馬車隊中。

    對公子哥投來的怨恨目光視而不見,燕白鹿打馬上前,微微傾身道:“祖父命我等護送公主出雍州。”

    臉上浮現幾分少女雀躍的姜歲寒探過身子,拍了拍燕白鹿坐下那匹通體雪白的馬頭,笑道:“梨花兒,你自個兒玩去,讓白鹿姐姐上馬車來陪我說會兒話。”

    白馬通情達理的打了響鼻,晃了晃腦袋。

    上馬車時,燕白鹿餘光瞥見一旁的公子哥臉色煞白,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姜歲寒打小便是個活潑的性子,按照姜松柏的話來說,就是屁股長了針,在哪兒都坐不住。十來歲時,不知從哪兒聽人說燕大將軍的刀法出神入化,天下無敵。便死纏爛打要跟燕赦練刀,父皇不準,她便悄悄埋伏在下朝的宮道上,一來二去,饒是燕大將軍也禁不住這小公主的軟磨硬泡,便將自己的小孫女出賣了。

    所幸,燕白鹿是個悶葫蘆,倒也不計較這些。只是小公主喫不得苦,仗着興致玩兒了幾日,手掌磨出綠豆大小的繭子後,就哭鬧着怎麼也不肯碰刀了。沒成想,悶葫蘆的小師傅牛脾氣上來,逼着小公主又練了幾日,那一次姜歲寒粉嫩的小手心裏硬生生磨出了黃豆大小的血泡,哭的悲天慟地,小師傅在旁呆愣了半晌,乾脆一跺腳就出了宮。之後,若不是姜歲寒厚着臉皮,又拿出軟磨硬泡的功夫磨了足足半個月,依着燕白鹿的性子,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與她多說一句話。

    打那後,二人的關係便好的如同親姐們一般,只是不能在燕白鹿面前提練刀的事兒。有時候二人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的模樣,姜松柏看了都直搖頭道,若不是長的一模一樣,天下人都會以爲姜歲寒是將軍府的私生子。

    皇室於此,到底是有些避諱的,故而,朝堂上知曉的人不多。要怪就怪賀涼在首輔的庇護下狐假虎威慣了,再加上首輔聞道溪原本就與老將軍不對付。

    聽着馬車內傳出的歡聲笑語,賀涼仰起頭嘆了口氣。這趟武當之行,可算是白來了,回去後升遷一事怕是也沒戲了,趁着這個空擋,那個叫陳知節的士子多半已到了長安城。若仗着盧家斗酒的關係入了翰林院,那自己這五品的侍讀就岌岌可危了。先前雖得了首輔大人青睞,但做不出功績,在那位只看重可用之人的大人眼中,便如同廢子一般。

    照此下去,何時才能重振我賀家門庭?

    賀涼的目光落在前頭悠哉悠哉的白馬上,眼下巴結燕家可還來得及?隨即他晃了晃腦袋,揮散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在首輔眼皮子底下巴結將軍府,豈不是找死。

    賀涼苦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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