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80 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家家過除夕(一)

    將軍府門前,一邊是幾名披裘戴貂的年輕貌美女子,一邊是披甲挎刀的伍什軍卒,氣氛劍拔弩張。偶有經過的旁人皆不自覺繞開了去,但俱是一副隔岸觀火的神情。

    在鄴城,竟有人膽兒肥到去將軍府鬧事,還是幾個年輕女子,就燕小將軍那脾性,這幾個姑娘不哭腫了眼,今日怕是出不了府門。

    去年魏將軍家小孫女那事至今仍讓鄴城百姓津津樂道,小姑娘在長安城長大頭一回隨家裏人返鄉祭祖,便把那些個紈絝子弟的臭德行發揮的淋漓盡致,騎着馬就在街頭橫衝直撞,險些傷了一名老婦人。恰巧就被從城外回來的燕小將軍撞見,二話不說,單手拎了小姑娘的後衣領子就帶回了將軍府,據說那小姑娘打那以後見着燕小將軍就繞道兒走,魏家更是連個響屁都不敢放,還親自登門道歉。可燕小將軍不領情,愣是連門兒都沒讓人進去。不僅如此,還放言道,若是再讓她瞧見誰膽敢在鄴城街頭騎馬疾行,人與馬六條腿統統都一併打折!

    雙方不知對峙了多久,終是那些女子按耐不住,走出一人朗聲道:“勞煩各位軍爺通傳一聲,我們要見李姑娘。”

    門口堵着的幾個人宛如石像一般,兩耳不聞,一動不動。臺階下幾個女子對視了一眼,舉步走來,似欲硬闖。就在此時,門內走出一人,身形高大威猛,微挺着肚腩,往中間一站,便將門前堵了個嚴絲合縫。

    來人鬚髮皆白,氣勢巍然,不怒自威。幾名女子當即停下了腳步,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燕赦面上帶着笑意,道:“老夫府上有兩位李姑娘,不知你們要找的是哪一位?”

    其中一女子上前一步,從袖口中摸出一塊腰牌,也不言語,徑直拋給了燕赦,沉聲道:“大將軍一看便知。”

    燕赦接住腰牌,只淡然瞥了一眼,便道:“姑娘,你這腰牌興許在長安城挺管用,在北雍,可不頂用。”

    忽然那爲首的女子面色一變,看着燕赦身後,低呼出聲:“李長安!?”

    聞聲,燕赦轉頭看去,就見李長安快步而來,朝他使了眼神,隨後對臺階下的女子作揖道:“各位姐姐多日不見,眼下無暇寒暄,請各位姐姐入府再細談。”

    李長安一眼便認出,這幾名女子便是煙花郡畫舫上的其中幾個,此番前來定是討人的。幾人對視一眼,顯然沒個能拿主意的主心骨,看來此次來的有些匆忙。李長安也不急,待幾人思量一番後,爲首的女子才點了頭。

    李長安一把拂開攔在路中間的燕赦,笑眯眯道:“請。”

    女子們魚貫而入,燕赦一把拉過李長安的肩頭,雙目瞪着他,眼神詢問道,怎麼什麼人你都往府裏請?把老子的將軍府當成什麼了?

    李長安眨了眨眼,聞溪道的人你也攔着,就不怕明日早朝上他又參你一本?

    燕赦雙目瞪如牛玲,咬牙切齒,他敢!

    李長安拍了拍燕赦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隨後領着幾名女子去了李相宜的那間廂房,待到門前,李長安停下腳步,道:“人可以讓你們見,但不能踏出這個屋子半步。”

    女子們面面相覷,這人分明笑着,卻令她們不由自主汗毛倒立。李長安負手在門外踱步,不多會兒,那些女子便從屋內出來了。見幾人皆是一副面色凝重的模樣,李長安上前問道:“可知你家姑娘中的是什麼毒?”

    方纔掏腰牌的女子回道:“是一種北契慣用的迷魂草,多則至死,少則昏睡不醒,李姑娘中毒輕微,但若不解毒,久了人便再難清醒過來。”

    李長安追問道:“清醒不過來會如何?睡一輩子?”

    那女子沉默的點了點頭,接着又搖了搖頭。

    李長安沉吟片刻,又問道:“那可有解藥?”

    這女子許是知曉李長安與上小樓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隱晦關係,當下也不隱瞞,直言道:“此毒一旦入體內,當場便手足無力,以往我們的人若被俘,從未有活着回來的,傷勢嚴重的就更不用多說了……”

    李長安打斷她的話,皺眉道:“這麼說,就是沒解藥了?”

    女子無奈的點了點頭。

    李長安忽然就惱了,臉色一變,厲聲道:“沒解藥你們還敢厚着臉皮來將軍府要人!?”

    莫說幾個女子嚇的渾身一顫,就連一旁的燕赦也是心神震盪,不由的瞅了一眼李長安。那女子倒不愧對上小樓的悉心栽培,壯着膽子顫顫巍巍的道:“但樓裏有不少名醫,只要回了長安,定有法子治好。”

    李長安眼皮子也不擡,輕聲道了一個字,“滾。”

    幾名女子呆若木雞,立在原地。

    李長安又道:“回去告訴你們大夫人,李相宜先留在將軍府,我要親自去一趟北契尋解藥。若再叫我見到你們的人,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將軍府外湊熱鬧的人,不多會兒就瞧見那羣衣着華貴的貌美女子各個花容失色的從大門裏提着裙襬小跑了出來。走的時候,連頭都不曾回。

    燕白鹿回城時便聽見路邊茶攤上幾個男子在高聲闊論,說是燕小將軍今日不知又教訓了哪家的千金小姐,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起先燕白鹿聽的是一頭霧水,隨即便明白過來,那個千金小姐應是上小樓裏來的姑娘。

    隔着沒兩日,鄴城的百姓便有幸見識到燕小將軍連着兩回在街頭縱馬疾馳。

    到了府門前,不等馬停燕白鹿便一躍而下,衝進了府門,但府內的情形卻登時讓她傻了眼。下人們張燈結綵,手捧紅燈籠,貼囍花兒正忙活的不亦樂乎,哪有半點兒出事兒的模樣?迎面走來幾個清秀婢女,瞧見呆愣的燕白鹿,欠身行禮道:“將軍回來了。”

    燕白鹿拉了一把婢女的胳膊,問道:“李長安回來了沒,人在哪兒?”

    婢女笑盈盈的回道:“回將軍,與大將軍在書房呢。”

    走出兩步,燕白鹿又轉頭問道:“大夫今日可去瞧過了李姑娘?”

    婢女噗嗤笑出了聲,打趣道:“將軍今日是怎了,早上將軍出門前大夫便來過了,將軍怎忘了?”

    燕白鹿扶額擺了擺手,嘆息道:“沒事了,你們忙去吧。”

    饒是仗着梨花兒的腳力,回程仍是耽擱了半日的功夫,即便府裏發生過什麼事,有祖父坐鎮,也早該平息了。不知不覺間燕白鹿走到了李相宜的房門跟前,她立在門前遲疑了一陣,輕輕推開一條細縫,朝裏望了一眼,見李相宜安靜的躺在牀榻上,一顆懸着的心這才踏實了下來。

    合上門,燕白鹿轉身朝書房去。

    隔着書房門尚有幾步,便聽見裏頭傳來燕赦豪爽的大嗓門。

    “今日除夕,終於不在宮中看那些陽奉陰違的嘴臉,咱們可得好好喝上幾壇,打葉竹還是燒刀子,你說了算!”

    燕白鹿緩緩停下了腳步,一陣恍然,遇上李相宜那日,丁開郎還說怕趕不上回家過年,原來今日已是除夕。前些年,父親以及幾個叔伯還在世時,除夕夜裏總是熱熱鬧鬧的,隔日早上她多半要在孃親的罵聲中醒來,一地的酒罈子整個府裏都臭氣熏天,有一年最小的叔叔抱着酒罈子在馬廄裏睡了一天一夜,這叔叔脾性最烈,生怕他出去鬧事兒,急的整個府裏的人都上躥下跳的,最後被孃親拎着耳朵罵了整整一個時辰。

    那時將軍府上下就她一個孩子,壓勝錢與那些眼花繚亂的禮物收到手抽筋,叔伯們也最疼愛她,知道她舞刀弄劍,便瞞着父親與祖父悄悄給她送些小木劍,小馬鞭這類物件。以往年關是她一年中最高興的日子,可漸漸的這些年府裏冷清下來後,下人們便再難在燕小將軍的臉上看到笑容。

    祖父也……許久沒這般高興了。

    燕白鹿收回思緒,定了定神,正欲舉步,便聽裏頭傳來李長安的嗓音。

    “口氣不小,我倒要見識見識如今燕大將軍還能喝上幾壇,別醉的找不着北,我可不伺候。”

    話音剛落,燕白鹿便一步跨入了門內,微笑道:“你放心,祖父若喝不了,還有我作陪,保管叫你盡興。”

    李長安搭着二郎腿,朝門口望去,眉峯一挑,“喲,小將軍回來了。”不等燕白鹿再開口,她揮了揮手,道:“那些煩人的蠅營鼠輩已被我打發走了,今日只管喝酒!”

    燕白鹿看了一眼笑呵呵的燕赦,垂眸低聲道:“多謝。”

    李長安指着她,轉頭對燕赦笑道:“你瞧,這孩子多懂事兒。”

    燕赦但笑不語。

    夜裏,外頭時不時傳來震天響的炮仗聲,將軍府裏的酒桌上已堆滿了空酒罈子,滿臉通紅的燕大將軍已一手抱着一個酒罈子醉的丟盔棄甲,打起了呼嚕,偶有兩句胡言亂語。

    李長安晃着手中的酒碗,眼中分明有了幾分醉意,對面端坐着的燕白鹿面不改色,朝她亮出了空空如也的碗底。

    此刻,李長安才明白過來,先前燕赦爲何笑的那般不懷好意,原來在酒桌上等着她呢!這孩子哪兒是千杯不醉,簡直就是酒罈子成了精,把酒當水灌呢!就桌子底下那幾十壇,夠尋常酒樓賣上一月了!難怪將軍府的酒窖深不見底!日後若是不打仗了,就這一酒窖的酒也足夠燕赦當個富家翁了。

    就在燕白鹿又拍開一罈封泥時,李長安一骨碌滾到了桌子底下。

    隱約可聽見桌子底傳來一聲喃呢,“你這孩子可真懂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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