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106 章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一頂官帽幾斤幾兩

    自打秦家兩女在武當山落戶後,李長安的錢袋子就日漸消瘦。且不提秦歸羨何時能領着秦唐莞正大光明的回祁連山莊,就算回去了,要差人往北契送銀子,怎麼想都是天方夜譚。祁連山莊就算再如何家大業大,也難把手腳伸過沖河。

    這不,又應了那句老話,車到山前必有路,愁什麼,老天爺就給李長安送什麼來了。一甲子換來的時來運轉,李長安可不得好好珍惜。不僅得薅,還得照死了薅。

    樓解紅顯然比秦歸羨更悽慘些,成了錢袋子不說,還得兼顧跑腿的活計。但她卻也無甚怨言,畢竟銀子不是薅她的,跑跑腿還能多調戲李長安幾回,何樂而不爲。況且,她還發覺了新的趣事,每回戲弄李長安,那小丫頭的表情甚至比李長安更令她身心愉悅。

    整日在沙地裏摸爬滾打,從流沙城出來時玉龍瑤送的那身新衣裳早已破爛不堪。在入城前,小丫頭死活要換一身新的。

    河邊不遠處,李長安守着兩匹馬,依坐在一顆枯樹邊閉目養神。樓解紅來時,河裏嘩啦啦的水聲仍舊不停歇,似乎還伴着一首小曲兒。

    將包袱往李長安的懷裏一丟,樓解紅望向河裏,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埋怨道:“瞧你這師父當的,徒弟身上就沒二兩肉,若是個小子便也罷了,閨女怎能行。”

    李長安緩緩睜開眼,由上而下望去,風景那是相當的壯麗,不由得笑道:“那也不能跟你似得,不嫌累得慌?”

    樓解紅蹲下身,胸前風景跟着顫了顫,笑盈盈道:“只要你喜歡,累一點又何妨?”

    河邊傳來一陣細碎的水聲,似是有人上岸了。李長安起身前順手在那翹臀上拍了一巴掌,似笑非笑道:“你這婆娘忒不厚道,盡光說不練。”

    樓解紅面色一怔,跟着站起身,望着那白衣背影追問道:“這麼說,你終於肯與我雙修了?”

    李長安的回答一如既往,沒有半分意外之喜,“想得美。”

    李得苦站在河邊,用脫下來的舊衣裳遮着身子,肩頭上凸起的骨頭格外顯眼。瞅見李長安走來,小丫頭的神色極爲不自然,目光閃躲,不敢拿正眼瞧。雖都是女子,但在尋常人家,這個年紀已是嫁人的歲數,男女之事該明白的一樣沒少懂,況且她知曉,師父喜歡的是女子。花欄塢裏的女子許是不避諱,那個叫樓姨的女子就更不必多說了,恨不得師父能親手扒光她身上那點破布纔好。

    但李得苦不一樣,尚是個知羞年紀的少女。

    李長安似知曉她的心思,把包袱往她跟前一丟,轉過身去道:“換吧,我不看。”

    過了片刻,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李長安不禁好笑道:“讓你多忍耐個一兩日非不肯,這會兒卻又害羞起來了?”

    李得苦未出聲,又過了半晌,沒了動靜才小聲道:“師父,我穿好了。”

    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李長安不得不暗自誇讚樓解紅的眼光不錯,挑選的衣裳不僅合身,且使得小丫頭整個人看起來都脫胎換骨了一般。雖不至於飛上枝頭變鳳凰,但好歹也從小乞丐搖身一變成了小麻雀。

    李長安摸着下巴,左右仔細端詳了一陣,嘴裏嘀咕道:“還缺點兒東西……”

    李得苦手足無措的看着師父,就見李長安從懷裏摸出根頭繩。不知何質地,鮮紅色,中間夾雜着金絲,兩頭各有一枚圓潤的白珠子。李長安以指代梳,動作熟稔的將青絲盡數歸攏,不消片刻就給李得苦束好了馬尾。

    李得苦仰起頭,笑臉青澀,怯生生的問道:“師父,好看麼?”

    李長安滿意的點點頭,“我李長安的徒兒,自是天底下第一好看。”

    李得苦上前一步,忽然抱住了李長安,埋着臉,悶聲道:“師父,徒兒要永遠陪着師父。”

    李長安一愣,笑着拍了拍她的後背。平日裏再如何像個小子,終歸是個丫頭。雖然你是爲師第一個徒弟,爲師也不曾授教於人,但以前師父是如何待我的,日後我便如何待你。

    這話李長安自是沒能說出口,太過矯情,不符合她瀟灑自如的作風。

    樓解紅不知何時悄然而至,瞧見師徒二人相擁,又嫉妒又驚訝的道:“喲,這小丫頭也會撒嬌?”

    李得苦探出頭,抱着李長安的手仍是不撒開,皮笑肉不笑的喚了聲:“樓姨!”

    這回倒是稀奇,樓解紅非但沒與她一般見識,甚至走近前來,戳了戳她臉頰上的梨渦道:“這麼一瞧,小丫頭倒有幾分討喜,再過幾年姐姐教你些魅惑男子的手段,牀上的牀下的只要你想學,姐姐保管傾囊傳授。”

    李長安面無表情的伸出一指,抵在樓解紅的額頭將她推後了幾步,道:“從今日起,你離我徒弟遠點兒。”

    樓解紅直起身,妖媚一笑,張口咬下,卻撲了個空,仍不死心的朝李長安拋去一眼秋波。看的李得苦打了個激靈,以前常聽村裏的人說村尾的寡婦是老虎,彼時年幼尚不知其意,如今算是親眼見識到了,雖不知樓姨是不是寡婦,但顯然比村尾的寡婦更兇猛。

    臨走前,樓解紅問道:“此事你當真想好了?”

    李長安未言語,只是看着她。

    這一路樓解紅雖未多言,但李長安也能猜出個大半。師徒二人雖竭力避免入城,走的大都是荒郊野嶺,但近一月北契提刑客皆未有動靜。若不是這幫提刑客太過無能,便是皆被上小樓的人攔了下來。這其中折損的人馬,遠比當年女帝繼位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長安擡頭望向汴梁城的方向,淡然道:“且去試試運氣,總不能老躲着,拾人牙慧。”

    面無笑意的樓解紅油然生出一股涼薄的氣態,垂頭低眸道:“我知道了。”

    李長安最後囑咐道:“此事你莫插手。”

    樓解紅再度恭敬垂首,獨自離去。

    李得苦很是不解,想問卻又不敢。先前師父便說過,這些事日後自會告訴她,眼下時機未到。看着那縷紅綢漸行漸遠,李得苦只得按下一肚子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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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梁位於終南州中部,算是北契早些年幾個富饒起來的城池之一。百年前北契部落繁多,朝政制度尚未成體系,每個州郡以部落劃分,均有一至兩位大王統領。隨北契王朝統一,八國士子流亡至此,重整朝綱,大多沿襲舊八國制律。與商歌王朝的郡守刺史大同小異,每州設一名節度使掌兵,一名知州府掌政。終南州則很有意思,知州府竟是那位君子府掌門人長生劍,而掌兵者的節度使竟是一位文臣。

    人說慈不掌兵,李長安覺着這位文臣大抵是個樣貌粗狂的健碩漢子,否則在虎狼一般的北契兵卒裏如何立威?

    其實商歌王朝早年間也有過類似的做法,但那位手無縛雞之力的郡守大人上任不過三個月,就跑到長安城跪求卸甲歸田。商歌的兵卒尚且如此,又更何況是北契悍卒?

    那位長生劍也很是不簡單,如今商歌武林雖號稱百年茂林,但江湖與朝廷仍是涇渭分明,甚至有些老死不相往來的意味。富賈權貴瞧不起江湖武夫,江湖武夫亦不待見權貴世族,但那些真正的世外高人又另當別論。當年江湖上有句話說的好,“一頂官帽才值幾斤幾兩,可比得上吾輩千古道義!”

    李長安不知官帽幾斤幾兩,卻知一入仕途,心境便再難回。這頂官帽許是不重,卻壓垮了多少人的江湖路。

    汴梁城,君子府中庭。

    坐在廊下的精壯漢子,嘴上留着一撇濃須,鼻樑高庭,眼眶深邃,皮膚黝黑,典型的北契人長相。他仔細的擦拭着手中龍脊闊刀,時不時擡頭瞟一眼樹下獨自飲酒的玄衣女子。下一刻走入庭內的青年劍士卻截然相反,相貌俊俏,膚如白蓮,身形飄逸,儼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氣態。倒是與他的名號極爲相輔相成,此人便是君子劍伍長恭,而那位朝他嘿嘿一笑,招了招手的黑漢子自是君子府另一位一品高手,霸刀石歸海。

    伍長恭面色淡漠,走到石歸海身後,低聲道:“石師兄,掌門有話帶到,你若再不服管束,擅闖他人宗門挑釁,便將你逐出府門。”

    石歸海嗤笑一聲,無所畏懼道:“老頭兒哪回不是這麼說,哪回又動了真格,說說罷了。”

    話帶到,伍長恭不再多言,轉身欲離去。

    石歸海一把扯住他的衣衫下襬,偷偷摸摸的指了指庭中女子,悄聲問道:“她何時回來的?”

    伍長恭眼也沒擡,只搖了搖頭。

    石歸海又朝他身後望了兩眼,問道:“老頭兒呢?”

    伍長恭順從回道:“師父去了一個地方,沒讓我跟着。”

    伍長恭離去後,石歸海又擦了會兒刀,忽然一拍刀,摸着腦門低呼:“哎呀,老頭兒不厚道,準是偷摸着出城去了!”

    再一擡頭,庭中女子也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石歸海登時一蹦三尺高,扛着刀就往庭外跑,口中咋咋呼:“湯大人最會喊的那句話怎麼說來着……對對對,風扯緊呼!他孃的有學問的人就是不一樣……”

    汴梁城五里地外,官道上立着一位負劍老人,老人身形挺如松,一席青衫衣袂飄揚,白鬚垂落至胸前,不動如山。.七

    宛如一柄出鞘劍。

    與老人相隔三丈,有一白衣公子坐於馬上,馬兒似有些惶恐,踏步不安。

    二者對峙良久,白衣公子莞爾輕笑,丹鳳眸字彎彎,煞是迷人。

    “鄧君集,你還沒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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