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131 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如何兩劍生龍虎

    腰桿子有些佝僂的老者也不遮掩,身上行頭雖換了一身夜行的勁裝卻未遮面容,堂而皇之的現身在李長安跟前。

    正是白日裏纔在驛館見過的那位與蘇元敬稱兄道弟的老蔣頭兒。

    李長安若無其事的坐回桌前,斟了杯酒,自嘲笑道:“小小橘子州當真藏龍臥虎,我竟也有看走看的時候。老大哥,不如坐下飲一杯?”

    老蔣頭兒此刻氣態迥然,哪裏還像是隴西道上一名言輕人微的小小驛長,儼然一副不出世的高人風度。他雙手負後,看也不看腳下不遠處女子的屍首一眼,沉聲問道:“閣下當真是那春秋魔頭李長安?”

    李長安眨了眨眼,“看着不像?”

    始終與李長安保持着幾步之遙的老蔣頭兒面色凝重,再問:“如何證明?”

    李長安低頭把玩着酒杯,似也不怕這不請自來的老者貿然動手,好笑道:“老大哥說笑了,何需證明,我李長安又不是什麼正道名士,難道還怕有人冒充不成,那他可真是活膩歪了。”

    老蔣頭兒仍舊不動聲色,沉吟片刻道:“聽聞李長安的一劍清風可大江逆流,不知老夫可有機會見上一見。”

    杯中酒漣漪盪漾,屋內隱約有氣機微震,如平靜湖面下的暗波洶涌。

    李長安緩緩放下酒杯,看向樣貌普通的老者,小聲嘀咕道:“喝個酒也不安生,這北契果然與我八字不合。”見老蔣頭兒似有不滿的微微皺眉,李長安又強顏歡笑道:“老大哥,不是我不跟你打,你瞧這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咱們坐下來煮酒論劍也不失風雅不是。”

    老蔣頭兒瞥了一眼那死不瞑目的女子屍首,李長安嘴角抽了抽,退而求其次道:“要打也行,但不在今夜,改明個兒在下親自登門拜訪,陪老大哥打到滿意爲止,如何?”

    老蔣頭兒冷哼一聲,言辭不善道:“你莫不是怕了慕容家那老小子?”

    臉皮比城牆還厚上幾寸的李長安嘻嘻笑道:“那可不是,方纔老哥你也聽見了,這婆娘說府內高手十六人,我便是再本事神通也雙拳難敵四手啊。”

    老蔣頭兒立在那,眯眼細細端詳着李長安,瞧了好一陣,直瞧的李長安渾身激靈,這才緩緩收回目光,輕嘆一聲:“罷了,全當老夫今夜沒來過。”

    老蔣頭兒轉身朝門外去,無意間露出腰後彆着的一雙銀鐵白鉞,鉞身刻有泉溪二字。李長安猛然一怔,出聲喚住老蔣頭兒,“老哥留步。”

    身軀略顯佝僂的瘦小老頭兒身形一頓,卻未回頭。

    天下兵器種類繁多,除卻世人熟知的十八樣,尚有百種之多。最早由一位名叫華嶽的宗門人士耗費半生精力歸納整理,再經過千百年的去蕪存菁纔有了今日的十八般兵器。只是傳承至今,劍、刀、槍三類中的頂尖高手層出不窮,又以劍最受世人追捧,故而纔有了百兵之王的稱號。

    老蔣頭兒的雙鉞並非常見兵器,比起劍刀槍三者的大開大合,雙鉞更貼近於近身戰,多用於暗殺刺殺一途,雖歸於九長,卻是九長之中最短的冷兵之一。

    這其貌不揚的老頭兒難不成還是個刺客?

    不過轉念一想,李長安便心下釋然。如老蔣頭兒這般的刺客才真正令人心生畏懼,藏匿於暗處,殺人於無形。

    有道是藝高人膽大,李長安眼下雖高不到哪兒去,但好歹曾經天下無敵。境界丟了,氣量仍在。她緩步走到老蔣頭兒身後,言語帶了幾分恭維道:“老哥不是想見識一下我的一劍清風,不如留下來喝幾杯,興許要不了多久便可得償所願。”

    老蔣頭兒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晦澀笑意,轉身道:“你就不怕老夫落井下石?”

    李長安瞥了一眼他的後腰,讚歎道:“這天下能使雙鉞的人可不多,使的好壞是一回事,能練到您這個歲數的委實不多見。就憑這份獨斷獨行的氣魄,在下也相信您斷然不會做出這等有辱氣節之事。”

    沒成想,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老蔣頭兒面色微變,呸了一口道:“老夫躲躲藏藏四十餘年,哪來的狗屁氣節,你少給老夫戴高帽,一會兒你若使不出一劍清風,看老夫不用這雙鉞割下你的舌頭!”

    李長安不動聲色,順藤摸瓜道:“那我若使出來了呢?”

    老蔣頭兒冷哼一聲,一副睥睨天下的傲然姿態,沒好氣的道:“那老夫便替你收拾了那幫狗屁不是的高手。”

    這可把李長安給樂壞了,連忙招呼老蔣頭兒道:“來來來,老大哥,老前輩,這若不喝上幾杯怎說的過去,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老蔣頭兒遲疑了片刻,隨李長安走到桌邊坐下,言辭仍是冰冷道:“與你做知己沒啥好下場,老夫可不做。”

    李長安嘿嘿一笑,殷勤的替老蔣頭兒斟滿了酒。老蔣頭兒舉杯一臉鄙夷的看着李長安,最後仍是不情不願的與她撞了個杯。

    窗外,最後一點稀薄月色,悄然隱去。

    湖中涼亭,大小官員散盡。

    慕容府能在地貧物稀的橘子州挖出一座湖,不得不稱讚一聲二當家的治理有方。慕容德明立在欄邊,遙望微風漣漪的湖水,面色不起波瀾。

    花甲老奴快步而來,湊在慕容德明的耳邊低語一陣,只見慕容德明嘴角泛起冷笑,沉聲道:“果真是她,府中只有十六人,可足以應付?”

    花甲老奴面露遲疑,低聲問道:“下午小姐將那盲女請去了,至今未回,可需老奴親自走一趟?”

    知女莫若父,慕容德明沉吟片刻,便笑道:“不必了,你只管將那魔頭擒住便可,若活捉不了,殺了也無妨。”

    花甲老奴領命而去,慕容德明再度望向湖面,眼神陰鷙,低聲自語:“喜兒啊,總算能替爲父分憂一二了。”

    先前慕容喜回府卻一直未來請安,慕容德明便覺着奇怪。待查明那白衣公子的身份後,便心下了然。定是那魔頭威脅在先,慕容喜怕打草驚蛇,故而自作主張先將那不知身份的盲女劍客支開。由此看來,無需當面言明,慕容德明亦猜出那盲女劍客武力必然不俗。但既能將二人分開,想來關係並非親密。有花甲老奴坐鎮,加上十六名客卿打手,對付一個李長安尚有七八分把握,至於那盲女劍客自是走的越遠越好。

    慕容德明收回目光,走出涼亭,往府邸東面慕容喜的小院而去。

    多日未見,父女再相逢卻沒有尋常人家的喜悅,慕容喜彷彿犯了天大的錯一般,跪在慕容德明跟前,不敢擡頭。

    早已揮退四下,慕容德明看着眼前這個昔日視爲掌上明珠的愛女,神色悵然,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輕聲嘆息道:“起來吧,爲父不責怪你。”

    慕容喜一臉不可置信的擡頭,慕容德明眸子裏原有的一絲疼惜瞬時隱去,面無表情道:“是你將那女子送出府的?”

    慕容喜登時不知所措,惶恐不安道:“父親,您聽女兒說……”

    慕容德明擺了擺手,略有疲態的道:“不必說了,爲父都知曉。”

    慕容喜有一瞬的愕然,隨即便滿目驚喜,可不等她再開口,只見慕容德明緩緩站起身,渡步至門前,嗓音平淡道:“你大伯一死慕容府已是風口浪尖,慕容府一亂,南庭二州不可避免隨之動盪,早知如此,去年便該替你應了終南蕭家那門親事,難得蕭家小兒看的上你,即便不圖南北聯姻,也好過眼下你連個立身之處都沒有。可惜啊,若你是個男兒,爲父何至於此。”

    慕容喜一臉茫然,慕容德明緩緩轉身,目光隱晦,“喜兒啊,過了今夜,便讓黑羆送你去馬停坡吧。”

    慕容喜慌亂搖頭,淚水奪眶而出,哽咽道:“我不去,爹爹,我不要離開慕容府。”

    破天荒的,慕容德明未擺出以往的強硬姿態,只走上前攙扶起女兒,神色淡漠道:“這回可再由不得你任性了。”

    正當屋內父女二人兩兩相對時,就聽外頭遠遠傳來一聲豪氣雲幹。

    “一劍清風算個屁,老哥,且看我如何兩劍生龍虎!”

    父女二人面上俱是一驚,齊齊轉頭望向門外。雖不見波瀾湖面,卻見月下當空騰昇而起一條水龍捲,隱約可聞龍嘯長吟。又見府中狂風掠過,呼嘯成形虎虎生風。

    真可謂是虎嘯龍吟,直衝九霄!

    慕容喜面色慘白如紙,“李,李長安……”

    話音未落,慕容德明已奪門而出。她追上兩步,因恐懼而止步,但只一瞬,她便抹乾了淚痕,視死如歸般衝出了門。.七

    明月漸出,一襲逍遙白衣立在屋檐上,仗劍而立。

    李長安一揮手中不知從哪個倒黴劍客那奪來的劍,低頭望向已手握銀白雙鉞的老蔣頭兒,朗聲笑道:“老哥,我這一劍,可配的上李長安三個字?”

    老蔣頭兒依舊沒給好臉色,冷哼一聲,卻是目光熠熠,他扯起黑布蒙上臉,平淡道:“威風是威風,可殺不了幾個人有個屁用,還不是得老夫出手。”

    李長安哈哈一笑,手中劍鋒一抖,“前輩,今夜可敢與我一同血洗了這慕容府!”

    沉寂四十餘年的銀白雙鉞寒光乍現,老蔣頭兒似也難掩一腔熱血,高聲道:“有何不敢!大不了回家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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