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167 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萬里人南去

    青衫女子雙手捂着屁股狼狽至極的滾了出來,嘴裏猶自不甘心的小聲嘀咕:“你不也姓李,罵誰呢這是。”

    燕白鹿打馬上前,一臉的幸災樂禍道:“又惹李姑娘生氣了。”

    駕車的馬伕寧折目不斜視,權當沒聽見,也沒瞧見。

    李長安蹲在駕座邊,擡了擡手,道:“去,給我弄匹馬來,咱姐妹嘮嘮家常。”

    燕白鹿一臉狐疑,但仍是撥轉馬頭牽了匹馬過來。

    待李長安躍上馬背,燕白鹿這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震驚道:“誰與你是姐妹,你分明與我祖父同輩,按禮我都應喊你一聲姑奶。”

    寧折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長安連呸了三聲,指着燕白鹿佯裝怒道:“你敢喊一聲試試,看我不打的你屁股開花。”

    燕白鹿撇了撇嘴,敢怒不敢言。

    寧折卻瞧着稀奇,這燕小將軍雖是女兒家,平日裏卻總是一身男子裝束,上一回見着燕小將軍珠釵羅裙還是及笄那年,當時他與同爲北雍四王將的曹十兵打趣來着,說咱們將軍府大小姐一般男子可降不住,日後多半得八擡大轎娶一個入贅的夫君回來。身形高大威猛,脾性卻截然相反的曹十兵只搖頭道了句未必。那時寧折並未深思,畢竟一個女子上陣殺敵本就不合常理,若三十五萬燕字軍也交到她手中豈不是荒唐至極?只是衝河一戰,多少令這位縱橫沙場的武將刮目相待,不由得對這個將自己視作男子般言行律己的燕小將軍多了幾分敬畏之心。但到底還是個女子,雖從未在人前表露過,卻獨獨在李長安面前纔有些許女兒家的作態。

    李長安策馬往前行出了幾丈的距離,燕白鹿默不作聲緊隨其後。

    二人放緩速度並駕齊驅,李長安放開馬繮,雙手攏在袖中,只顧眺望沿途風光竟是把燕小將軍晾在了一旁。

    這條北涼道燕白鹿最爲熟悉不過,起先她還想不明白,去長安城爲何不走直通南下的劍南道,偏偏走這條繞彎路的北涼道,而後記起李長安曾說過要去武當山一趟,便沒在多問。可眼下難得有二人獨處的時機,她又揣着一肚子的疑問,躊躇了良久,終是忍不住開了口,問道:“你去武當山作甚?與你的傷勢有關?”

    李長安似在神遊萬里,半晌纔回過神,偏頭看着她笑道:“你就只問這個?”

    燕白鹿皺了皺眉頭,她的心思不比李相宜拿捏人心的火候差,否則這些時日二人你來我往相互試探下也不該仍是止步不前的境地。但比起李長安,燕白鹿自嘆不如。於是也懶得遮遮掩掩,乾脆道:“此番帶我一同入京,究竟是何意?”

    李長安轉頭望了一眼後頭的馬車,笑意深長道:“我若不帶上你,你二人一個在京,一個在北,可真就是天南地北再無緣相見了。你不後悔?”

    燕白鹿神情淡漠,義正言辭道:“本該如此,我不像你,不好女風。”

    李長安勾了勾嘴角,“那你無事獻什麼殷勤?”

    燕白鹿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冷聲道:“不是你說伺候好了這位姑奶奶纔可將燕字軍私犯邊境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說到底此事都應算在你頭上,怎如今好似我燕家舔着臉去攀附李姑娘一般?”

    李長安點頭道:“也對,可惜李相宜不好你這口,否則還真就讓你攀上了這棵京城裏的高枝。不過日後你若嫁做人婦,燕字軍可就是替他人作嫁衣,姜家女帝絕不會讓你燕家人接掌兵權。”

    燕白鹿冷笑一聲:“我若終身不嫁,陛下又能奈我何?”

    李長安不以爲意道:“那也有的是法子刁難北雍,到時候民心不安,軍心不齊,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如何斗的過滿朝文武?”

    燕白鹿冷哼一聲,似笑非笑道:“如此說來,倒不如你來做這個大將軍,反正燕字軍中有那麼多老卒爲你撐腰,想必陛下也樂見其成。再者,燕字軍的將領大抵也都是這般心思,到時只要我俯首稱臣,你接掌兵權也就順其自然。”

    眉宇間似有不悅,李長安盯着她,眼神凌冽道:“你爲何會有這般想法?”

    燕白鹿卻也不懼,目光絲毫不閃躲的道:“兒時我便知曉遮雲樓有位不出世的高人,將軍府雖幕僚不少,但經營北雍二十年全憑這位元絳先生,裴閔明面上是首席幕僚,實則爲元絳先生所用。這些年凡遇大事,祖父必去遮雲樓,但能入樓與這位先生對飲一夜的人,李長安你是第一個。”.七

    李長安移開目光望遠方,似在沉思。

    燕白鹿低頭看了眼腰間的白鹿刀,嗓音聽不出喜怒,“原本在宮中當值的那幾年,我一直不敢多想燕字軍將來會是何人統領,興許這輩子就留在了宮中再無歸北之日。可自從見過了你,我便覺着這天下既能讓女子坐江山,又有你這般天下無敵的女子劍仙,多一個上陣殺敵的女將軍何嘗就不可?並非白鹿自不量力要與你一爭高下,卻也不能眼睜睜看着燕字軍拱手讓人,更不願見北雍遍地狼煙屍骸如山。”

    青空之上,飛雁成羣,由南往北歸。

    李長安輕嘆一聲,感概道:“萬里人南去,三春雁北歸。昔日做得此詩詞的北魏女將軍秦鍾離也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可惜雁嶺關一戰身先士卒戰死沙場,至死不肯退後一步,叫北府軍的重甲鐵蹄踩成了肉泥,她死後北魏六萬鐵鷹銳士當場丟盔卸甲跪地投誠,那秦鍾離若知曉怕是死也難瞑目。”

    燕白鹿沉聲道:“我若戰死,燕字軍定死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燕字軍算是接過了北府軍悍死不畏的衣鉢傳承,昔年身爲少將軍的李長安怎會不知曉,她輕聲笑道:“我知道,當時你若死在衝河,那三千白馬營還有寧將軍哪怕衝不破倒馬關也會把性命都留在衝河以北,絕不苟活。”

    燕白鹿微微擡頭,望向南邊那羣飛雁,目光落在那隻領頭雁上。

    李長安接着道:“事到如今,咱們也算一個窩裏的狼,北雍的兵權政權我都不與你爭,本來我也沒打算與你爭。不論你信與不信,那位沒見過你幾面的元絳先生從未想過將燕字軍交到除你之外的人手中,只不過你年紀尚幼,又是個女子,若自幼便將你當做男子打熬,那位先生終歸有些於心不忍。故而將你送入皇宮歷練個幾年,好叫你自己看清楚北雍當下的處境。有些事,聽人說不如親眼所見。這趟長安城之行後,再回北雍,你去遮雲樓的日子就多了。”

    燕白鹿緩緩收回目光,轉頭望向李長安,看了許久,才輕聲問道:“那你呢?”

    李長安咧嘴一笑,“我自然是輔佐燕小將軍平步青雲,而且此番去長安城就是爲你求個名正言順的世襲罔替,你說我該不該帶上你?”

    燕白鹿深吸了一口氣,平靜道:“祖父可知曉?”

    李長安坦然道:“自然知曉,不過他怕你多心,也怕你信不過我,莫說知子莫若父,你祖父對你可算是知知甚多,你那點小心思瞞不過他。”

    燕白鹿微微搖頭,道:“其實我曾想過,燕字軍交到你手中或許是最好的出路,並非我信不過你,只是我不甘心罷了。北府軍尚存時,燕家便始終輸李家一頭,如今無人再記得北府軍,白鹿卻不曾忘記。”

    李長安微微一愣,隨即展顏一笑,策馬湊近燕白鹿身側,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柔聲道:“好孩子。”

    燕白鹿拿眼一瞪,沒好氣道:“姑奶,我不小了。”

    李長安縮回手順勢敲了她一板慄,風輕雲淡道:“方纔我在馬車裏已與李姑娘談成了,今後她便留在北雍接管燕李兩家的諜子死士,一來算是給她的一張保命符,這二來嘛你要見她也方便些。”

    燕白鹿一臉震驚,不知所措道:“什……她是上小樓的人,就算大夫人肯,陛下如何……?”

    李長安擺了擺手,“這你就甭管了,不過我得給你替個醒兒,李相宜這丫頭爲你辦事不馬虎,若論賣命你就別想了。我爲燕家保住兵權,你就權當替我還個順水人情。”

    燕白鹿仍是不解,追問道:“此話何意?”

    李長安偏頭看着她,笑道:“難不成你希望她日後死在某個荒郊野嶺?”

    燕白鹿默不作聲。

    二人相對無言,沉默了半里路。

    李長安忽然湊了過去,盯着燕白鹿,問道:“你真瞧不上她?”

    燕小將軍冷着臉,右手摸在白鹿刀上,眼裏有殺機,“李長安,你找死是不是?”

    跟在後頭駕車的寧折察覺出一絲殺意,就見那青衫女子調轉馬頭慌忙逃竄,待到馬車前一把勒住馬繮,敲了敲車壁,大聲道:“李姑娘,燕小將軍有話與你說。”

    言罷,李長安身手矯健的躍上了蔣茂伯那輛馬車,低頭就鑽了進去,一氣呵成,半點不拖泥帶水。

    只見隨後追來的燕白鹿,舉着未出鞘的白鹿刀氣急敗壞。

    “李長安,有本事你別下車!”

    看了兩場好戲的寧折不禁私下裏拍案叫絕,這位惹禍的本事當真名不虛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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