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13 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風聲雷聲馬蹄聲

    山陽城城頭上站着四人,其中腰懸黑白雙劍的白衣女子最爲惹人注目。

    女子身側的白頭老者身形魁梧如白猿,他瞧了一眼另一邊的中年儒生與佩刀男子,笑眯眯道:“殿下何必親自來督陣,有楚寒山吳侍衛再加上老臣,那八萬小崽子塞牙縫都不夠,楚先生你說是不是?”

    風流不羈的中年儒生但笑不語。

    前段時日不惜千里跑去修魚城,尚未出刀便敗在韓高之手下的吳金錯一手按在刀柄上,神情好似一潭死水,不見頹敗亦不見蓬勃,只淡然道了一句:“老將軍,卑職眼下在軍中就職,不是宮中侍衛,而是您老的副將。”

    老者鼻孔出氣,雙手環胸道:“吳金錯,你這四品副將可是殿下給你討來的,要不然就憑你父輩那點芝麻軍功,在宮裏討個差事容易,要想入軍營,不拿出點真本事,給老子提刀都不配。”

    吳金錯嗓音不大,平淡道:“給卑職八百陌刀騎,今夜就去商歌軍營殺個來回。”

    老者喲呵一聲,尚未開口就被中年儒生一個眼神堵了回去,楚寒山微笑道:“有自信是好事,切記莫輕敵貪功,八萬大軍若是任由八百騎便能殺個來回,那位白將軍也太不濟事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白衣女子開口問道:“老將軍,楚先生,以二位之見,此戰勝負幾成,要打多久時日?”

    白猿老者沉吟片刻,正色道:“回殿下,並非老臣妄自菲薄,白起此人最擅用兵,昔年北邊幾場一錘定音的戰事皆是以少勝多,比起北雍四王將的寧折曹十兵等勇將,白起在兵策上更勝一籌。而且此人武藝不低,當年槍仙陸守一人可戰五百騎,這個最得意的大弟子怕是早已青出於藍。”

    白衣女子微微頷首,“那好,此人若出戰便交由我。”

    白猿老者愣了愣,指着一旁面無表情的吳金錯道:“這怎麼行,殿下督陣已是不妥,放着這些個年輕小夥子不上陣殺敵,哪有公主殿下親自下戰場的道理!”

    楚寒山瞧見餘祭谷遞來的眼神,笑着道:“老將軍所言極是,更何況商歌揚幽兩州藩軍趕赴援兵,微臣若是那位白將軍,在未拼掉我軍大半兵力前,絕不會損耗自己麾下戰力。眼下咱們的優勢僅在於對方不清楚陌刀騎的人數,若不出意外,這將是一場攻堅持久戰,何時動用陌刀騎,便是這場戰事的勝負關鍵所在。不僅殿下不可輕易出戰,就連老將軍亦不能率先壓陣,如何打壓敵方士氣,就看吳副將的本事了。”

    吳金錯握了握金錯刀,沒有言語,只是目光淡然的看向前方,那裏七十里外駐紮着商歌的八萬東定大軍,更有兩州共計八萬人馬正陸續趕來。

    白衣女子沒在堅持,轉身下了城頭。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口,餘祭谷收回目光,才嘆出口氣,便聽楚寒山笑道:“老將軍那點私心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公主何等心思,怎會不知曉老將軍的用心良苦。這場戰事即便李長安不插足,以後也終有對立的一日,避免不得。”

    餘祭谷斜了他一眼,吹鬍子瞪眼道:“你怎還笑的出來,你說,是不是你把消息透露給公主的,不然公主怎會來前線!”.七

    吳金錯冷不丁道:“這點小事怎瞞的過公主殿下。”

    楚寒山拿手指了指餘祭谷,好氣又好笑道:“你這老匹夫,只顧着自己,全然不爲公主着想,公主若非爲你擔憂,方纔又怎會主動邀戰。兩年前你發瘋跑去商歌大鬧一場,與那李長安本就不對付,若此番兵戎相見,你覺着李長安仍會對你手下留情?”

    餘祭谷仍是不服氣道:“她放着北邊不管,跑來南境湊什麼熱鬧,那些將軍王爺管不了,他們女帝也不管?老夫還真就不信她李長安敢這般明目張膽的搶功勞!”

    楚寒山收斂了笑意,微微搖頭道:“老將軍有所不知,姜家女帝此番真正的目的不在於東伐,不若東定軍爲何駐紮沸水城兩年卻遲遲不見動靜,若真要打,兩年前就該打了。北軍南下才是中原九州威脅所在,爲了穩住西北門戶,姜家女帝對燕家可謂下足了苦心,奈何禍起蕭牆,可以說李長安出山打亂了原本平衡的局面,各方勢力皆有蠢蠢欲動的跡象。老將軍以爲姜家女帝的龍椅坐的可穩當?不過表面看着太平盛世罷了,商歌若不削藩,揚州兗州北雍這三洲將是最大的禍根。到時北邊狼煙一起,李長安若有異心帶頭揭竿而起,其餘兩州必定緊隨其後,若三地劃江而治,天下又將大亂。”

    說到最後,楚寒山嘆息道:“這哪是什麼功勞,都是來送死的。”

    餘祭谷沉吟半晌,沒有言語。

    一旁的吳金錯沉聲道:“依照先生所言,這場仗,我朝必勝。”

    中年儒生臉上有了一絲笑意,負手望向城外,頷首道:“雖一時之勝,不妨藉此多培養一些青年將領,武夫尚且以戰養戰,甲士更是如此。老將軍,這場仗咱們要贏,但莫要贏的太風光。”

    餘祭谷不屑道:“怎麼着,生怕姜家那老丫頭再派兵來死磕?老夫還怕她不成!”

    楚寒山微微一笑,“旁的倒不怕,就怕姜家女帝起了讓李長安領兵的心思。”

    餘祭谷鼻孔出氣,冷哼了一聲,小聲嘀咕:“就屬你們讀書人心眼壞。”

    吳金錯勾了勾嘴角,隨即收斂了笑意,眼底浮起一抹狠厲。

    既是來送死,那便把命都留在長野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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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境邊的山路上,一行白馬銀甲的五十騎卒分成三列整齊劃一的跟在前頭幾騎之後,偶有山路崎嶇隊形也絲毫不亂。領頭兩騎皆是樣貌英氣的年輕女子,身後跟着的兩個女子,一個丫鬟打扮,一個素雅綢緞,一看便知是對主僕。身側左右各有兩騎,一老者一女子,皆身形平穩,氣機綿長,似是扈從。

    這般不似出遊更不似尋訪走親的陣仗,若在驛道上叫尋常人撞見了都要繞道。自然,能帶着裝備精良甲士騎卒在別州地界上閒逛的,除了李長安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個。

    這條通往長野的小路,李長安再熟悉不過,前些年曾被餘祭谷攆在屁股後頭追了一路,想不記住都難。但由於路面不甚平坦,只得棄車騎馬。頭幾日,剛學會騎馬的林白魚趁着新鮮勁走了三十里,夜裏雙腿以上,腰間以下的兩瓣圓潤疼的覺都睡不踏實,丫鬟春暉也沒好到哪裏去,主僕二人第二日上馬都費勁。

    依着林大小姐的脾性,那自然是磨花了屁股蛋也不會吭一聲。她不說,李長安也不問,反而變本加厲接連三日內趕了兩百里路,林白魚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但言辭間仍是一股不服輸的氣勢。所幸李長安沒心思與她計較,爲了照顧主僕二人,行程速度便慢了不少。

    雖不知曉李長安來這是非之地要做什麼,但畢竟拖了後退,在自責與擔憂的複雜心思下,這幾日林白魚竟主動找話頭與李長安攀談。一來二去,這二人的關係逐漸融洽了幾分,終於有點君臣的模樣了。可李長安的臉上,卻始終不見笑顏。

    燕白鹿眺望了一眼前方,道:“再走十里,應該就能瞧見東定軍的營帳所在了。”

    李長安嗯了一聲,沒有言語。

    燕白鹿側目瞧了她一眼,又道:“若非驛道設了關卡,不許進出,咱們也就不必繞道而行,興許還能趕在武陵王前頭。”

    李長安雙手攏在袖中,淡然道:“早一步遲一步都無關緊要,那婦人明着削藩,姜鳳吟與那二皇子姜燁又不是傻子,南邊二十年無戰事,便真當餘祭谷老糊塗了,還是瞧不起當年一力降十會的陌刀騎?”

    李長安冷冷一笑,“東定軍在長野駐紮近一旬,早早便接到聖旨的兩個藩王卻遲遲不見動靜,實在沒法子拖延了才慢悠悠出了兵,他們都知道,援兵一到這仗就開打了,誰都不願頭一個去送死。那位用兵詭譎的白將軍耐性也好,你們拖着我便等着,看誰先惹了聖怒。”

    對於白起此人,燕白鹿知知甚多,當她尚年幼時,玄甲兵聖的名頭就已響徹塞北。只是不知爲何,年少成名的白起孤身入京之後便再沒回來,燕赦對此從來都是閉口不談。直到後來,從裴閔口中得知白起的身世後,纔有些釋然,同時亦喟嘆此人的深謀遠見。那時世人興許都記不得李長安,但白起卻認定李長安終有一日會回來,故而寧肯背井離鄉,也不願與世仇同處一屋檐下。

    如今白起聲名顯赫,半點不輸當年的燕家,此番東伐,若真破了一甲子不倒的山陽城,白起手中那杆墨槍下一次會不會指向北雍?

    燕白鹿收斂起心思,道:“既如此,這場仗還打不打?”

    李長安平靜道:“自然要打,但想要破城,僅靠這一盤散沙臨時拼湊起來的十六萬兵馬,輸多勝少。”

    燕白鹿疑惑道:“那咱們……”

    一陣涼風穿山而過,彷彿吹起一絲硝煙,李長安淡然一笑,“去見識見識,當年與玄甲鐵騎並稱雙雄的東越陌刀騎。”

    西落斜傾長野,給大地塗抹上一層豔紅,東定軍營帳內一片肅殺之氣,八萬人馬各個整裝待發。

    換了一身玄甲,手提墨槍的男子擡眼望向餘暉,整個營帳寂靜無聲,既無出戰前的激昂陳詞,亦無鼓舞士氣的擂鼓陣陣。

    男子只是擡手一揮,腳下大地便開始震動。

    馬蹄的沉悶聲,甲冑的摩擦聲,聲聲如悶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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