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47 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往東去

    入冬時節,官道上鮮有商販走卒,大都是有刀甲鮮亮身形壯碩的扈從緊隨的奢華馬車,裏頭不是坐着走親訪友的門庭大戶,就是送禮節攀權勢的達官顯貴,趁着年關將近心思活絡的提早一月便開始挨個拜訪走動。人情世故這種東西,經營起來不比柴米油鹽輕鬆多少。

    往年,來往行人中亦能見到不少江湖人士,路邊時而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比武場面,按照江湖規矩大都點到即止,不服氣的來年再戰,也算給枯燥路途增添了幾分趣味。若是打的精彩,那些路過的富貴老爺公子哥飽了眼福,出手打賞也不算稀罕事。只是如今變了風向,莫說江湖正派的宗門弟子,就連剪徑蝥賊都瞧不見了。除了那些富貴人家的扈從,偶有攜兵器的人打從路上走,見着人都是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生怕碰上披甲佩刀的甲士不分青紅皁白就被壓去了官府衙門。

    江南道往北的路上,有一小撮人最爲惹人注目,甭管馬車奢華還是素樸,見着了這隊人馬都不約而同的拉開了些距離。不爲別的,只因圍在馬車旁的九名騎卒各個鮮衣亮甲高頭大馬,且腰間所佩俱是北邊才得以一見的北雍刀。從前,這把刀僅象徵着一重身份,如今這把刀的刀身已鑲上了王旗,不僅僅只是燕字軍,而是北雍王,更是整個北雍十三郡。

    爲首的那一騎英姿颯爽,那股從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殺伐之氣油然而生,尋常女子即便習武多年,也難有這般威勢。可誰讓這年輕女子生的一副明眸皓齒的好樣貌,英氣卻不失柔媚,惹的旁人總忍不住想多瞧兩眼。所幸年輕女子毫不在乎,否則這一路上免不得無故生非。

    年輕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依照李長安囑咐護送林白魚主僕二人先行北歸的燕白鹿,燕小將軍。

    趙龍虎從身後策馬而來,勒停在燕白鹿身側,道:“將軍,不孤姑娘說是有要事與將軍商討,請將軍前去馬車。”

    燕白鹿側目皺眉,語氣顯是不悅道:“她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趙龍虎低垂着頭,支吾道:“屬……屬下不知。”

    那日,一行人與李長安分道揚鑣,纔出了沸水城便遇上了騎雪狼的忘情谷谷主,雪狼白曦到底是天地靈獸,登時就把白馬營精心餵養出來的戰馬嚇得揚蹄嘶鳴。若非趙龍虎等人的騎術皆是個中好手,當場就得摔下馬背。隨後,兩廂互道來意,不孤便跟着順道的燕白鹿一行人一同北上。她這個正兒八經的江湖人士與其追着李長安顛沛流離,不如在白馬營的庇護下來的安穩妥當。

    頭幾日,還算平穩,林家大小姐對這個半路上車的江湖女子好奇多過懼怕。不幸的是,途中巧遇了一夥走投無路窮兇極惡的山匪,更可怕的是,這幫死到臨頭的惡賊竟揚言要挨個把那綠袍女子睡舒坦了,結果九名白馬營的漢子尚未來得及抽刀,十幾個惡賊就都腦袋搬了家,統統給那隻身形巨大的雪狼當了宵夜。金枝玉葉的林大小姐哪見過這等刺激場面,當場吐的爬不起來,連着三日沒喫下飯。

    這還不算完,剛入揚州境內,一行人便在官道上遇見了一小隊甲士,正壓着幾夥裝束各異的江湖人士前往臨近城鎮。那綠袍女子也不知抽了什麼風,更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忽然就從路邊小林子裏衝出一羣山間走獸,場面登時亂作一團,所幸沒死人,就是跑了好些個“囚犯”。若非被趙龍虎腰間的北雍刀震懾,那夥甲士怕是早就拔刀衝上來理論了。

    燕白鹿輕嘆了口氣,道:“知道了,這便去。”

    趙龍虎這廂也跟着鬆了口氣,行軍打仗這幫大老爺們兒在行,伺候人的功夫就差遠了。以往李長安雖說行事也偶有出格的時候,但到底是自家人,輪到這綠袍女子頭上可不講什麼規矩,怎麼高興怎麼來。

    燕白鹿撥轉馬頭,與馬車同行,也沒上車,湊近了車廂伸手扣了扣窗櫺。沒等她放下手,車簾子就掀了起來,露出一張豔而不妖的絕色臉龐。

    不孤盯着她看了半晌,沒吭聲,那眼神好似在詢問爲何不上車說話。

    燕白鹿被瞧的渾身不自在,抖了抖肩膀,問道:“何事?”

    不孤探出半個腦袋朝前方往了一眼,道:“一路上多虧燕小將軍照拂,到了前邊兒那個岔路口,咱們就各走各的。”

    燕白鹿想了想,“我記得鳳凰羽山在徐州地界,此處離出揚州還有上百里路程。”

    不孤點了點頭,“我不回忘情谷。”

    言下之意便是要去鹿臺湖尋她的小情人了,燕白鹿知曉她身懷離珠,爲此在東越皇宮的金鱗池守了近一年的光景。以前曾聽李長安提及過,這二人情路坎坷非常,歷經九世苦難如今也算有情人終成眷屬。

    燕白鹿拱手抱拳,由衷道:“望谷主此行,得償所願。”

    不喜與人打交道的忘情谷谷主竟有一瞬的失神,面露羞怯,伸手在燕白鹿的小臉上摸了一把,笑道:“小嘴真甜。”

    把燕小將軍惹得臉頰飛紅,那綠袍女子倒是自在多了。

    馬車停駐在岔路口,不孤與衆人別過,擡手在脣邊打了一聲響哨,那頭雪狼從天而降,馱着一襲綠袍眨眼間便消失在山林間。

    趙龍虎神情激動,忍不住湊在燕白鹿身側小聲道:“將軍,若是咱們營人人有一匹白狼,豈不是天下無敵?!”

    燕白鹿斜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那還叫鐵騎嗎?”

    趙龍虎縮了縮腦袋,暗自嘀咕:“叫狼騎那不也挺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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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御書房。

    一名年輕小內侍躬身湊近桌案前,垂首稟告道:“啓稟陛下,首陽山小天師已入宮,正在門外候着。”

    姜家女帝擡了擡眼皮,“就他一人來的?”

    “回陛下,同行尚有三位老天師。”

    姜家女帝垂眸,咳嗽一聲道:“宣他一人進來。”

    年輕小內侍應了,倒退而出。

    從御書房門前到殿階下,離着一小段廊臺,小內侍快步而來便瞧見四位身着靛青道袍的大小道士立在那,後三位白眉長鬚端的一副仙風道骨,稱着當中那位就顯得邋里邋遢沒個正行。

    不等小內侍走到跟前,名字寓意與天同壽的小道士就嬉皮笑臉道:“祿公公,陛下是否正忙着,也好,咱們先填飽肚子,等陛下忙完了再見不遲。”

    自打師父走後,去了一趟城郊回來,小內侍在宮內的職位便水漲船高,如今已是御前內侍的祿堂生不僅是女帝跟前的大紅人,亦是旁人眼裏的眼中釘,如履薄冰都不足以形容他當下的處境。好在祿堂生一直恪守師父生前教訓,從未犯過錯,可面前這個吊兒郎當的小道士,好似老天派來磨礪他的,一個不留神,就可能成爲禍根。

    祿堂生堆着笑臉,趕忙道:“道長,這可不成,陛下此刻就等着您覲見呢。”

    佩劍被皇宮禁衛摘去的小道士摸了摸肚皮,嘆了口氣,愁容滿面。

    祿堂生會意道:“道長安心,奴才這便去給諸位道長安排齋食。”

    小道士走近一步,拍了拍他的肩頭,笑眯眯道:“還是公公懂事兒。”

    祿堂生攤了攤手,示意道:“那請道長……”

    小道士大步流星,“走,見陛下去。”

    祿堂生暗自鬆了口氣,又朝後頭三位老天師賠了個笑臉,這纔跟着小道士往御書房去。臨到門前,祿堂生朗聲通傳,瞧見小道士入了門,便立在門外候着。

    滿朝上下能進御書房議事的大臣,掰着指頭也數的過來,可見這小天師身份清貴。世人所傳黃紫貴人可不是瞎編亂造,只是如此年輕有爲的小天師祿堂生也是頭一回見,那幾個一同來的老道士就在外頭候着,竟也不見有怨言,想來此人當真本事不小。

    不多會兒,小道士就出來了,又是一副滿面愁容的模樣。

    祿堂生小心翼翼送到殿階下,小道士忽然攬過他的肩頭,惆悵道:“祿公公啊,你說這世上何物可解憂愁?”

    祿堂生嚇的不輕,左右瞧了瞧,惶恐不安道:“奴才……不知,還請道長解惑。”

    小道士朝着他的肩頭重重一拍,大聲道:“酒啊!古人云,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說着,他拿指頭點了點祿堂生,嘖嘖兩聲,“祿公公,還是差些道行。”

    祿堂生撇過頭瞧了瞧身後站着的三位老天師,見他們皆是一副肅然神情,胸口直打鼓,但眼前這位更得罪不起,只得硬着頭皮道:“奴才這便去給道長備酒菜。”

    小道士忽然似變了個人,極爲有禮的作揖道:“有勞公公。”

    送走四位首陽山來的天師,祿堂生摸着胸口正欲出口氣,心頭不由的一緊,這纔有些回過味兒來。

    那小道士不似嗜酒之徒,更似以酒壯膽一般。

    隔日,祿堂生便聽聞,四位天師一早便出了城,隨行還有那位令宮中人人膽寒的紅袍大宦官裘千人。

    此行,往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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