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54 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江湖不見

    一場惡戰過後,鹿臺湖畔的木屋羣坍塌了不少,四處可見一片狼藉,最爲令人喫驚的還是那株千年古木。原先遮天蔽月的茂盛枝椏已不見蹤跡,如今只剩半截樹身,好似一根突兀的木樁子。

    陸沉之一路行來,所見之處皆是傷患,彷彿長野一戰時東定軍的軍營景象。兩國交戰,身爲士卒理當衝鋒陷陣,傷亡自然在所難免。可這些救死扶傷的婆羅門弟子又有什麼必須以命相搏的理由?他們手中握着的是人命,而非刀槍。但有些人卻用本該指向敵人的利刃屠戮他們,此乃天道失職。

    仍處在浩劫之中的婆羅門弟子無人在意,或是根本沒心思顧及負槍女子這個外人爲何在此時造訪。整個鹿臺湖畔都籠罩在一片哀鳴中,到處血跡斑斑。從小林子裏趕來的婦人孩子在親眼瞧見自家丈夫或是父親兒子身首異處時,只顧得上抱頭痛哭。

    陸沉之便是在一具屍首前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她走到那人身後,輕聲喚道:“南星姑娘。”

    南星正在安撫一個五六歲的稚童,並未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小冬瓜你先別哭,這屍首沒了頭顱,咱們宗門弟子服又都一樣,說不定只是身形與你父親有些相似罷了。姐姐一會兒再幫你找找,你別哭了,你再哭,姐姐都……”

    陸沉之伸出去的手懸在半空,猶豫了片刻,她拍了拍南星的肩頭,又喚了一聲:“南星姑娘。”

    南星吸了吸鼻子,頭也不回的道:“稍待,我幫這孩子找找他父親,遲些時候去尋你。”

    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陸沉之也露出了些許無奈,只得道:“南星姑娘,我是陸沉之。”

    少女猛然轉身,一臉驚喜交加,實在與她那雙哭腫的大眼睛極爲不襯,好似在一瞬間經歷了大起大落。

    “你怎麼來了!”

    許是被少女的真性情有所感染,陸沉之嘴角不自覺揚起一絲淡笑,道:“我如今跟隨在李長安左右,她去哪兒我便去哪兒。”陸沉之瞧見少女裙襬處的血跡,嗓音漸漸沉了下去,“此番……是我們來的太遲了。”

    “說什麼呢。”

    提及那綠袍女子,少女忍不住低下頭抹了一把眼角,眨眼間又恢復了笑容,只是多少有些勉強。她朝陸沉之身後望了一眼,疑惑道:“怎的就你一人?”

    “她……”陸沉之習慣的皺了皺眉,“王爺受了傷,我來爲她拿些止血療傷的藥,無需太多,夠用幾日便可。”

    當時雖只顧着哭,但南星依稀記得李長安方纔離去時身上並無外傷,那傷從何來?莫不是山外頭還有敵人!?

    南星當即被自己的念頭驚出了一身冷汗,趕忙追問:“王爺被何人所傷?”

    “一個刺客。”

    “刺客?”

    陸沉之也不知那少女刺客的來歷,只是從李長安那番言語中感覺的出,那二人必定相識。

    南星似是瞧出陸沉之的爲難,便識趣的不再追問,剛想開口讓她把人帶進來治傷,但轉念想起先前那一幕,師父眼下大抵是不願見到李長安的,便只得作罷。囑咐陸沉之在原地等候,她一路小跑回了樹屋,不過片刻便取了幾瓶藥膏來,一一叮囑用藥的時辰以及用途。

    陸沉之仔細記下,道了聲謝,轉身欲走忽然停下了身形道:“對了,王爺有話捎給你師父,從今往後若再有外人來此無端招惹是非,儘管報上李長安的名諱,江湖朝堂無論誰人,不買賬的一律視爲北雍的敵人。”

    少女眼含熱淚,欠身一拜道:“多謝王爺。”

    兩三年前,剛走出塞北的陸沉之不知江湖險惡,不知人間疾苦,更不知一個惡名昭著的女魔頭爲何能讓父親死前都難以忘懷。如今看着少女悲喜交加的真摯笑顏,她恍然有些明白了。

    帶着傷藥回到那條進山的小路上,陸沉之便瞧見李長安身邊還蹲着個纖細的身影,她正欲反手去抓背上的王霸槍,又瞧見另一邊的玉龍瑤正給李長安細心擦拭額頭上的汗水,彷彿對那少女刺客視若無睹。

    聽聞腳步聲,玉龍瑤擡頭望了過來,問道:“陸兒,藥拿回來了嗎?”

    陸沉之走過少女刺客面前時餘光撇了她一眼,而後掏出藥瓶遞給玉龍瑤,“王爺傷勢如何?”

    玉龍瑤一臉愁容,李長安倒是大大咧咧道:“放心,死不了。”

    言罷,還不忘朝那少女得意的瞟去一眼。

    少女刺客頓時被激怒,嚯的站起身,拿尚帶血的刀尖指着李長安的鼻子,惡狠狠道:“若非我答應夫子只出一刀,定要在你身上捅出十七八個窟窿來!”

    李長安在玉龍瑤的攙扶下艱難起身,壓在傷口處的白布正緩慢滲出鮮血,疼的齜牙咧嘴她仍是不忘還嘴道:“我說吳桑榆,你怎麼那麼笨,老頭兒說只許出一刀你就出一刀,他又沒長千里眼,你多出一刀他還能瞧見是怎的?”

    幾年前還是小鄰村一戶農家出身的平凡少女板着一張小臉,死死瞪着李長安,一本正經道:“夫子說了,我若不能一刀斬殺你,便絕無再出刀的可能,即便出刀也定會死在你劍下,所以只能出一刀。”

    李長安的目光在她與刀之間來回遊移,笑容古怪:“該不會……你只會這一刀吧?”

    跟在春秋魔頭範首甲身邊行走江湖兩三年的吳桑榆心性早已超出同齡人,面色波瀾不驚道:“是又如何,只要這一刀能殺死你就足夠了。”

    李長安看着容貌身姿逐漸出落成大姑娘的少女,無奈嘆息道:“吳桑榆,你爲何要練刀?”

    天下武功招式成千上萬,其中爲世人所熟知的不過十來種,但刀法歷來走的都是剛猛的霸道路數,不似劍術那般有陰有陽柔中帶剛,故而極爲不適合女子。可範西平偏偏讓少女練了刀,且只練一刀。若吳桑榆當真有幾分天賦,照此下去只會刀走偏鋒,成不了氣候。可若只是爲了在適當的時機,遞出這適當的一刀,再給吳桑榆七八年的功夫,那方纔的結果就不一樣了。

    果然,吳桑榆面無表情道:“因爲你用劍。”

    所以我要用刀殺你!

    已是寒冬時節,只着一身單薄衣衫的李長安竟疼的汗如雨下,她動了動毫無血色的嘴脣卻最終沉默無言。

    玉龍瑤感受到壓着傷口的掌心傳來溫熱觸感,忍不住低聲道:“公子,前邊十幾裏外有幾戶人家,咱們先去那暫歇一夜。”

    李長安不再看少女刺客,別過臉嗯了一聲。

    走出沒兩步,她忽然出聲道:“吳桑榆,我記得你孃親姓封,正巧鹿臺湖有個與你孃親年紀相仿的女子也姓封,名叫封不悔。她與你一樣,能見氣。你若不急着走,便去湖畔的木屋村見見她,不過她娘子剛離世,你可別耍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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