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60 章 第二百六十章
    第二百六十章老王八老狐狸

    王大夫這幾日閉門謝客,安心養傷。

    李長安去探望過一次,順帶管王大夫要了些據說對刀傷有奇效的草藥。那時從婆羅門要來的膏藥早已用完,但傷勢全然不見好轉。把脈時,李長安沒讓人在旁陪同,王大夫便也沒遮掩,神情凝重道:“李姑娘,我也不瞞你,如今就是神丹妙藥,你這傷勢一時半會兒也難痊癒。我行醫二十載從未見過如此混亂的脈相,李姑娘你這究竟是……”

    李長安擺擺手,放下袖口,囑咐道:“王大夫,此事莫要聲張,免得我家那幾個丫頭瞎操心。”

    大抵是出於醫者仁心,王大夫猶豫不決道:“可若長此以往,你這傷勢一直不見好轉,她們總會問起緣由,到時想瞞也瞞不住啊。”

    李長安拿起桌上的草藥,笑眯眯道:“大夫,有您這服靈丹妙藥便足矣,我又不是石頭做的,時日雖長些,但總歸能好痊。”

    從未出過小鎮的王大夫算不得閱人無數,但也瞧的出李長安身份非同尋常,既知曉其中輕重,便沒再多言。

    李長安起身告辭,才走出一步,又轉回身道:“王大夫,聽聞東安王下血本要買你的萃仙古方,還許你入王府做官醫。你若是不願去他那高就,不如來我府上如何?”

    說着,李長安從袖口掏出一張銅黃羊皮紙,放在桌上。

    王大夫惶恐萬分,沒敢伸手去拿,只看了一眼便望向李長安,戰戰兢兢道:“您……您府上是?”

    李長安微笑道:“北雍王府。”

    王大夫腿肚子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出了小院,李長安沒往隔壁去,而是轉身朝小巷另一頭走。出了小巷,又穿過幾條大街,那人似乎仍未有停下的意思。李長安低頭看了一眼手裏拎着的草藥,無奈嘆息一聲,只得舉步跟上。

    前頭那人似在閒逛,李長安便也跟在後頭悠哉悠哉。二人一前一後,隔着十幾步的距離穿過了半個小鎮,來到城門旁一家茶肆,那人揀了一張路邊的桌子,自顧坐下,喊了兩碗茶水。

    李長安大大方方走過去,左右張望了一陣,在那人對面坐下,有意壓低嗓音道:“吳桑榆那妮子不會藏在哪兒旮旯裏,等着再捅我一刀吧?我這舊傷可還沒好痊呢。”

    半頭花白的老儒生輕描淡寫瞥了她一眼,喝了口茶水才悠悠道:“你把心放肚子裏,她眼下正跟着封不悔遊山玩水,沒工夫收拾你。”

    見李長安把草藥擱在桌上,老儒生又道:“看你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多半是開三尸之後氣血逆轉遭了反噬,一滴心頭血罷了,姜家丫頭想要你給她便是,就算多活幾年又能怎樣,何苦來哉?”

    李長安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把剛端起來的茶碗往桌上一頓,罵道:“範西平,你少他孃的站着說話不腰疼,她多活個三五年,我就得提着頭去跟北契拼命,賬不是這麼算的。朝廷一日不下詔給北府軍平反,我便一日不出兵,一兵一卒都甭想踏出古陽關半步!她不是說天下英雄皆入彀中嘛,那就讓朝中那些能臣勇將去替她賣命好了,什麼封官拜爵榮華富貴老孃才他孃的不稀罕!”

    李長安正在興頭上,喝了口茶水繼續罵:“說起來你這老王八才最不是個東西,就只會張張嘴在人耳邊吹陰風,我看楚寒山多半是被你攢出山的。還有小鄰村上百條人命,你說你救人就救人,憑啥到頭來是我替你挨刀子,你範西平不是號稱天謀,可窺天機,這般天大的能耐怎的當着那小妮子面說句真話的本事都沒有?別他孃的喝了,說句人話!”

    被罵的狗血淋頭的老儒生端着茶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許是話說的太急,李長安捂着腹部的傷口疼的冷汗直冒。老儒生伸出手指蘸了點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一個字,指着字不慌不忙問道:“這是個什麼字?”

    李長安翻了個白眼,“你大老遠跑來與我說笑?”

    老儒生不以爲意,自問自答:“二一,一個人,是爲天。意思是做人要有一說一,更要懂得自省其身,不可遷怒於他人。”

    李長安白眼都懶得翻了,擼起袖管破口大罵:“放你孃的屁!”

    周遭人羣紛紛投來注目,但一瞧那青衫人的兇狠架勢又趕忙別過了目光。老儒生仍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淡然模樣,擡手往下壓了壓,道:“知道你年紀輕,火氣旺,看在昔日情分上,老夫也不跟你計較這個。不過有一說一,若不是老夫這張嘴吹的風,你以爲你能有今天?”

    李長安譏笑道:“怎麼着,我還得感恩戴德修個大池塘把你這尊老王八供起來?”

    老儒生養氣功夫非比尋常,依舊面不改色緩緩道:“李長安,你別不知好歹,當年若非我去相府給薛弼卜了一卦,如今坐上首輔之位的就不是他聞溪道,而是與他師出同門如今任職都察院御史中丞的張懷慎。你在長安城待了些時日,想必對此人也有所耳聞。他若權傾朝野,莫說恢復你皇親國戚的身份,城門你都別想踏入一步。如今你在鹿臺湖捅出這麼大個簍子,姜家那丫頭正憋着壞水沒處撒潑,老夫奉勸你一句,有功夫在這兒管閒事不如早些回北雍就藩,否則那姓張的老小子有的是法子束你手腳。”

    李長安剛要開口,老儒生擡手指着她,又道:“還有,若不是老夫給那姜家並蒂蓮指點迷津,她能找你這個老狐狸共謀大計?”

    被老狐狸稱作老狐狸,李長安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偏偏無法反駁。憋了半晌,終於憋出一句:“你都一大把年紀了,怎半點不知收斂,還是這般目中無人。”

    老儒生微微一笑:“錯了,老夫眼裏裝的可是天下人。”

    李長安就是看不慣他這般故作姿態,忍不住惡言相向:“當心臨了了,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可別指望我。”

    老儒生笑容得意:“誰說沒有。”

    李長安愣了愣,低頭飲了口滋味寡淡的茶水,繼而轉了話鋒道:“本以爲你今日是來尋我下棋的,一甲子前剩餘的二十二局此生多半無望了。你若是特意來點醒我,那大可不必,反正也遲了一步。”

    老儒生輕聲嘆息:“棋自是要下完的,人生不怕悔,但求有始有終。只可惜,你我此生註定是敵手。”

    李長安默然無言。

    若說這世上有誰能比她自己更爲自己惋惜,那人定是範西平無疑,恰是這幾十載光陰歲月的相互爭鬥,才如知己般深知彼此。

    一輛不甚起眼的馬車緩緩駛入城內,經過茶攤時車旁跟隨的扈從湊上前低聲詢問:“公子,咱們先住店還是?”

    車簾掀起一角,露出一張年輕俊逸的男子臉龐,他朝周遭打量了一圈,道:“不必了,去打聽打聽那女大夫家住何處。”

    扈從領命而去。

    李長安臉色驟變,旁人許是眼窩子淺,瞧不出那扈從腰間所配的官制馬刀,她可認得分明!

    忽然她猶如醍醐灌頂,盯着老神在在的老儒生道:“你引我來此處,就是爲了這個?”

    老儒生指了指尚未走遠的馬車,道:“東安王此行勢在必得,否則怎會讓他寶貝兒子親自來取古方。老夫就不打攪你多管閒事了,告辭。”

    李長安哪還顧得上聽他廢話,罵了句娘起身就走。

    老儒生不緊不慢拎起桌上的草藥,擡頭望去,“你的……”

    大街上人來人往,早已不見青衫身影。

    丟下兩顆銅板,老儒生搖頭失笑,拎着草藥優哉遊哉出了城,“罷了,金頭銀尾草也算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就當咱兩這些年送的交情,老夫勉強收下了。”

    馬車停在巷子口,下來兩個樣貌俊秀的年輕公子哥,僅從衣着打扮上看便能分出這二人的主僕身份。一位錦衣華服頭戴冠玉腰間繫有兩掛香囊玉墜,另一位則一身文士衫頭頂木簪頗有幾分出塵氣態,與身前那位溫文爾雅的公子哥相較,看起來更爲年少。

    走在身後的文士瞥了一眼剛從馬上下來的幾名扈從,低聲道:“世子,咱們還是先禮後兵爲妥。”

    公子哥沉吟片刻,道:“也好。”

    吩咐扈從馬車在巷子口候着,二人並肩朝小巷內走去。

    這條巷子左右不過十來戶人家,石磚青瓦的就一戶,十分顯眼。

    文士擡手指着那戶鶴立雞羣的院牆道:“世子,那女大夫就在那家隔壁。”

    公子哥忽然笑了笑:“來此之前,父王說那王氏女子與李長安私下交好,要咱們小心行事,切莫觸了北雍新王的黴頭。正所謂小人之心不可有君子之器不可無,本世子原本便沒打算強人所難,只不過在本世子眼裏這世間萬物都可用金銀來衡量。少甫,你說說看,那位新賜封的女王爺會給咱們開出多大個天價?”

    文士垂眸低頭,淡然一笑道:“一千萬兩。”

    公子哥面露訝異,“這麼少?”

    “黃金。”

    二人停步在院門前,大門敞開着,今日日頭好,院內一大一小兩個女子正在鋪曬草藥。年紀更大的那個手臂上顫着白布,手裏動作有些喫力。瞧見門外站着兩個人,少女停下手中活計,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碎屑,走過來問道:“你們找誰?”

    文士尚未開口,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女子嗓音。

    “二位可是來尋本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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