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77 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青衣乘清風

    三麥不如一秋長,三秋不如一麥忙。

    每年到了忙種時節,全天下的道觀寺廟都清閒的門前石階能長蘚,素來門庭若市的小天庭山也總算清靜了不少。年前那場江湖動盪並未給道教中人帶去多少腥風血雨,一來三教之中,唯有道教多是世外之人,本就不染指俗事。二來,修道講究個六根清淨,孑然一身。試問,那些連袍子都打補丁,每日粗茶淡飯的窮道士有什麼好搶的?看看人家同樣修禪的和尚,雖然日子過的也樸實,但人家大殿裏的金身佛像看着就比道觀裏的石泥雕像貴氣!還有那動輒上百兩的佛珠念珠,是你一張幾文錢就能買到的平安符能比得了的?

    不過山腰處的清風觀是個人盡皆知的好去處,不論山腳下如何夏炎冬寒,山中依舊冬暖夏涼。其實洞天福地大都如此,除了武當山山高酷寒,首陽山太行山皆是四季宜人,只是這些地方尋常人無福消受罷了。

    今日不是初一,也非十五,道觀冷冷清清,只有駐守在此的小道童每日清理打掃,順便給上山避暑的達官顯貴們準備飯食。以往在京城裏享福慣了的官老爺們,到了這裏人人都和氣了不少,哪怕清湯寡水也喫的有滋有味,還美名其曰“昇仙宴”。

    離道觀不遠有一處小竹林,綠意蔥蔥,詩情寫意,可聞山頂杳杳鐘聲晚,可見西時落日餘暉盡。平日裏公務纏身,眼下難得偷閒的官老爺們時常邀上三五個同僚,來此處山水煎茶,吟詩作對。可自打那位一跺腳京城文壇就得抖三抖的文豪大家上山後,就獨佔了這塊風水寶地,倒不是此人跋扈,而是沒人有膽子敢招惹。尤其在出了那檔子事之後,不論腦子機靈的還是不機靈的,都對此人避之不及。

    微風乘涼意,拂過竹林間。

    過了晌午,有三人閒散漫步走出清風觀,往路邊小竹林去。其中一人頭頂巾綸,書生長衫,腰間掛着一個紫檀酒葫蘆,不覺不倫不類,反倒自有一股雅士風流。放眼整個長安城,如此不拘小節的除了那位盧家斗酒,再找不出第二人。身邊隨同的一男一女,樣貌瞧不出稀奇,身份卻令人咂舌,一個是當朝正二品的六部尚書,另一個則是他的義女。別看小姑娘樣貌清秀,就以爲她是個弱女子,真才實學不輸林家那位“女狀元”,更通曉三教典籍經書,筆下錦繡文章一出世就惹來文壇各路大家交口稱譽。太學宮國子監的祭酒先生爭先恐後,要收此女做關門弟子。當朝唯一一個內閣大學士楊繼嚴甚至當着姜家女帝的面,給出四字點評——國士之才。

    兩個男子並肩走在前頭,離那座清風觀遠了些,林杭舟便道:“東野兄啊,不是我說你,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陛下此番整頓江湖是小,滅佛纔是大。你若可惜那些有些底蘊的大宗門替他們說幾句好話也就罷了,非得去趟佛門那灘渾水作甚?你盧家世代以儒家弟子自居,何時開始信佛了?”

    盧八象負手在後,遙望前方,輕笑道:“大宗門有何可惜的,世道如此,怨天不由人。我這般做法也並非爲了替誰說句公道話,三教中人無論走的哪條道,終究都是我朝子民。你我做官,憂國憂民,優的不就是這些子民嘛,那我在殿上爲子民說幾句話又有何不可。不過就是言辭犀利頂撞了陛下,反正也不是頭一回。正好難得有機會與林兄一同出門散心,待陛下消氣了,再回去負荊請罪,低頭認個錯,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中年書生笑意不減,說的風輕雲淡,聽的尚書大人一陣頭疼,這人哪有半點知錯就改的模樣?若叫陛下瞧見聽見,還不得罰他個三日禁酒?

    “不分貴賤,衆生平等,此乃大義,先生沒錯。”

    女子清澈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盧八象回頭一笑,“還是青衣懂事,不過你可記住了,這做人與讀書不同,文章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些個妒忌你才華的人並非就是大奸大惡之人。他們只是對你言惡,對旁人卻是仁善可嘉,若有一日你不寫文章了,他們也就不罵你了。”

    許是覺着自己在關公面前舞大刀,盧八象愣了一下,拍了拍林杭舟的肩頭,笑道:“是東野冒昧了,論起做人做官還得是林兄通透,青衣,跟你這義父好好學,日後莫說做當朝第一女官,就是第一女相也未嘗不可啊。”

    “盧八象,你又胡言亂語!”

    林杭舟四下瞧了瞧,見無人才放下心來。

    仍舊一身雅青道袍,秀色內斂的女子嘴角微揚,淺淡一笑。

    三人正要走入小竹林,盧八象擡頭觀了一眼天色,道:“今日風和日麗,雲薄霧稀,正適宜登山訪仙。不過這小天庭山委實太高,青衣啊,聽聞你自幼便去了太行山修道,爬山於你而言應當不難,咱們這兩個半百老頭兒就不奉陪了,若有興致你便上山去瞧瞧,記得早些回來便好。”

    程青衣擡頭仰望了一眼山頂,那裏雲霧遮繞,看不真切。思附一陣,她問道:“先生,聽師父說李長安曾是見微宮弟子,可有其事?”

    盧八象微微一笑,擡手指了指遠處依稀可見屋頂的清風觀,道:“你可知此觀名字的由來?”

    “清風觀……清風……“

    程青衣搖頭。

    盧八象笑道:“當年巨靈江,李長安力挑羣雄,此劍招便一戰成名,是爲一劍清風。”

    女子眼眸瞬時明亮,朝二人作揖道:“先生,義父,我去去就回。”

    言罷,便轉身朝山上去。

    失了女兒,又平白得了一個女兒的林尚書忍不住喊道:“青衣啊,山路不平,腳下當心着點兒。”

    遠處遙遙傳來一聲迴應,“知道了,義父。”

    兩鬢已有了些許霜白的林杭舟感嘆道:“這孩子,看着文文靜靜,不比魚兒少操心。”

    盧八象瞧見老友一臉老父親心酸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道:“林白魚如今雖說只是三川郡一縣主簿從事,但好歹已有名在冊,在咱們王朝可是史無前例。僅憑這一點,就足夠你林家光耀門楣了。”

    林杭舟斜了他一眼,臉上神情憂心多過喜悅,道:“你莫忘了,陛下剛執政那會兒宮內早有一位殿閣女學士,名叫白靈還是什麼來着,聽說還是老首輔閉門弟子,後來下場如何?”

    盧八象不以爲意,強詞奪理道:“殿閣學士虛有其名,並無實權,如何比較。依我看,林白魚前途無量,這程青衣也不差,你老林家一下出兩個女子朝臣,內閣大學士該有你林兄一個位置。”

    林杭舟一瞪眼,轉身就朝小竹林裏走,頭也不回的道:“罷了罷了,我懶得與你口舌之爭,你這嘴向來好的不靈壞的靈,我還想多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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