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82 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釣魚

    若說王朝九州哪裏的百姓真正在這太平盛世下過上了豐衣足食的好日子,那必是非兗州莫屬。前些年論起當朝四位藩王,揚州武陵王的名聲最臭,青州燕南王日子過的最慘,幽州楚賢王最是閒雲野鶴,而兗州這位當年老首輔薛弼也寄予厚望的東安王下場卻最是不盡人意。少年壯志,尋常人家尚且如此,身爲皇室子孫又怎甘平庸?但誰人也沒想到,這個大丈夫如此能屈能伸,韜光養晦二十多年,不僅將兗州治理的四海昇平,還得了個愛民如子的好名聲。在朝政上雖偶有小錯,但從未有過大禍,哪怕蝗災洪水這般的天災人禍,亦處理的滴水不漏。

    可即便如此,私下裏仍有不少飛短流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朝堂上那幫言官的嘴可都是花銀子養出來的,陛下愛聽的不愛聽的,該說都得說。

    聖人說,謠言止於智者。

    聖人還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其實說白了,跟身上蝨子多了不怕癢是一個道理。

    可當姜家女帝聽聞有人說“兗州百姓只認姜公不認天”的時候,這些流言蜚語就不僅僅只是耳旁風而已了。

    故而,一些浸淫宦海多年的老臣子總說,這天底下殺人最利的不是劊子手裏的鬼頭刀,而是那幫站在金鑾殿上言官的嘴與文人士子手中的筆啊。

    筆刀筆刀,殺人不見血,才叫筆刀。

    東安王府坐落在襄平城的最西邊,高牆深院,青磚黛瓦,一丈一樓,十丈一院,廊庭蜿蜒,橋下流水,花圃小園,竹蘭映翠。無論是規格講究還是風水佈局,皆不比京城裏百兩黃金的大宅院遜色絲毫。在享樂一事上,這位王爺可從不含糊,尤其名家字畫最是捨得花銀子。入了府門,便可瞧見一座青花石影壁,上頭雕刻有一幅舊南唐大家的山水墨畫《雪山蕭寺圖》,此畫本身便價值千金,更莫說雕在影壁上,不僅得臨摹的惟妙惟肖,這工匠的手藝也非比尋常。繞過影壁,前廳門前的空地上擺有一尊五龍馱樽的青銅鼎,若有識貨的古董商販在場多半要驚掉下巴,此乃前朝宮中御品,曾隨君主下葬,春秋戰亂時盜墓猖獗,這等君王寶器大都有市無價。

    奉命前來來迎接的王府管事偏頭瞥了一眼身後的庸脂俗粉,見那女子一臉見錢眼開的貪婪神情,心中一陣冷笑,她若真是勞什子北雍王,自家屋裏的兇悍婆娘都能當女帝了。不過另一位狐媚女子倒是怠慢不得,先前便來過府上幾回,還都是世子親自相迎。能做到王府的管事,這點眼力勁兒自是不在話下。

    王府正西面有一處幽靜小軒,佈置素雅,面朝一池荷花,眼下正當盛季,池中荷花朵朵嬌嫩,猶如正當年華的花季少女。兩個年輕俊逸的男子並肩走來,上了過池石橋,便瞧見坐在荷花池邊一身素雅長衫的中年男子。

    錦衣玉冠的年輕世子湊過頭,低聲道:“少甫,你猜猜,父王今日召我來,所爲何事?”

    書生打扮的文士輕笑道:“不知。”

    年輕世子一臉不信,皺眉道:“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文士仍是笑:“世子不必心急,馬上就知道了。”

    姜東吳不樂意了,一臉小媳婦兒般的幽怨,小聲道:“方少甫,你又兜圈子戲耍本世子!”

    文士但笑不語,他在東安王府待了五年,與世子日夜相伴,知其冷暖,曉其心意。姜東吳半惱怒半玩笑時,就愛喚他方少甫,只有認真時才喚他的大名。這五年中,也不過一兩回,那日他記得很清楚,老王爺召了姜東吳獨自去書房,回來後姜東吳便大發雷霆,砸光了屋子裏能砸的物件,弄的自己滿手是血。清理傷口時,兩眼無神的年輕世子輕聲問了這麼一句話。

    “方荀,我不想如父王一般,一輩子困在這裏,死了都只能埋在牢籠裏。你有什麼法子能讓我遠走高飛麼?”

    臨近小軒,方荀收斂了心思,不着痕跡的放緩了步伐。二人行至中年男子跟前時,他便落了姜東吳一個身位。

    二人齊齊作揖。

    “兒子給父王請安。”

    “少甫參見王爺。”

    中年男子擺了擺手,目光始終望向一池荷花,“坐下吧,一會兒客就到。”

    姜東吳偏頭望了一眼身側的文士,方荀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二人這才齊齊落座。

    中年男子垂眸瞧了一眼腳邊的竹魚竿,緩緩道:“姜太公懸竿釣魚,釣的是野心之人,我這鐵鉤有餌,釣的是貪心之人。東吳,你見過李長安,覺着她是哪種人?可願上此鉤?”

    姜東吳下意識朝文士看去,中年男子冷哼道:“你成日看他有何用?他臉上是寫着治國良策還是文武韜略,看就能叫你看出個王侯來?”

    坐在一旁的文士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姜東吳心知他的好意,眼下若幫腔,只會火上澆油。於是只得硬着頭皮道:“兒子以爲,李長安既有野心,也貪心。”

    中年男子哦了一聲,眯眼道:“如何講?”

    年輕世子竭力回想回程路上文士說過的話,東拼西湊道:“李長安幾番逢凶化吉,能有今日所成實屬不易,若非有野心何必向朝廷低頭,大可逍遙一世做她的江湖散仙。如今燕家不但保住了虎符,更有盧家斗酒林杭舟等朝堂重臣助其重整文林,再加上此番肅清江湖,李長安暗地裏拉攏了不少江湖宗門,好比明裏暗裏皆築起了一道高牆,往後朝廷再想滲入北雍,莫說鑿壁偷光,見縫插針都難上加難。依兒子看,李長安豈是貪心,簡直就是不要臉的貪得無厭。”

    聽罷,中年男子輕描淡寫的斜了一眼文士,“這都是你教他的?”

    文士低眉順眼,垂頭不語。

    姜東吳強自鎮定,嚥了口唾沫,就聽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教的還算不錯,我也不指望這蠢貨能自己想明白,但有個能爲他領路的人就行,只要他聽的進去,就比廢物強。”

    姜東吳雙手擺在大腿上,正襟危坐,低着頭的文士正巧瞧見他在悄悄擦手心汗,脣角不由得揚起一絲笑意。

    坐立難安的世子時不時朝身側的文士使眼色,意思是讓他趕緊想個法子脫身。昨個兒才花重金買回來一隻學舌八哥,世子眼下興致正高就想回去逗鳥,哪還管那來客是李長安還是張長安,女帝陛下來了他也不樂意待見。

    文士如老和尚入定,只盯着自己腳下一畝三分地,旁的一概當沒瞧見。

    所幸那個惡名昭著的女王爺沒讓姜東吳久侯,更沒讓他失望。

    當李長安一身花枝招展的出現在荷花池另一頭的小徑時,姜東吳險些沒認出來,別過頭抿着嘴,憋的臉通紅硬是沒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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