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仗劍行 >第 288 章 第二百八十八章
    第二百八十八章生在人間

    石歸海一腳踩在凳子上,大刀抗在肩頭,歪着腦袋盯着上頭一動不動。過了半晌,他扇了扇鼻翼,彷彿嗅出了異樣,於是回頭看了一眼倚在樑柱邊的玄衣女子,低聲道:“姓薛的,咱們就這麼幹等着?“

    抱着劍端坐在一旁的伍長恭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頭,君子府門風蔚然,與北契江湖只重實力的風氣不同,是出了名的尊師重道,也不知當年師尊鄧君集是如何想的,竟收了石歸海這麼個行徑輕佻的出格弟子。薛東仙雖常年不在宗門,與宗門弟子之間也少有往來,但好歹是他們的大師姐,怎可如此目無尊長?

    也不知睜着眼還是閉着眼的薛東仙擡了擡頭,全然不把同門師弟的話放在心上,沉默無言。

    石歸海沒好氣的一屁股坐下,冷哼道:“待會兒真要出了什麼事兒,老子可不會出手救人,你們自個兒看着辦。”

    頭頂的殺氣一晃即逝,薛東仙復而又垂下頭,漠然道:“這裏有沒有你都一樣。”

    石歸海頓時氣的七竅生煙,罵他生兒子沒□□都成,小瞧了他就不行!當老子這把屠龍刀是棉花做的!?外貌粗獷脾性更差的漢子拎起大刀就要去跟薛東仙理論,被伍長恭一把攔下。

    “石師兄,當心回府師父又禁你的足。”

    在外天不怕地不怕的暴躁大漢,一聽到師父兩個字,當即就收斂的如同小貓。那乾瘦小老頭兒劍術平平,練了大半輩子也就連出個大長生境,遠不如這三個天資卓絕的徒弟,但學問不小,宗門上下不論誰犯了錯從不動手懲罰,只促膝對坐悉心教導,往往一番長篇論道下來,論誰聽了都得頭如斗大,往後便再不敢犯。

    相較於一樓的小打小鬧,二樓雅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纔剛剛醞釀出丁點苗頭。

    斗篷被氣機吹落,白衣女子一手按在劍柄上,神情冰冷。

    耶律楚才愣了一下,逐漸收斂了笑容。那雙眸子裏的威脅再明顯不過,若再敢碰她一下,便剁了你的狗爪!

    李長安胸口狂跳不止,換做以往洛陽大都視而不見,頂多厭惡的皺個眉頭。

    今日這是怎的了?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玉龍瑤與陸沉之亦是面面相覷,這與她們所熟知的那個洛陽判若兩人。

    洛陽生來性子清冷,對身邊人也好,物也罷皆看做身外之物。幼年剛上山時,因不知人情世故,時常被家中權勢子弟欺負,她也從不告狀訴苦。後來澹臺清平得知此事,纔將她獨自安置在遠離見微宮的一座小別院裏。隨着年歲漸長,知曉自己身負重擔,便一心求劍,誰人做天下第一不是爲了揚名立萬?她卻是爲了三州百姓的安寧。旁人口中的家國天下大都說說而已,她從不說出口卻以身力行,叫滿朝文臣武將心服口服。

    清心寡慾的她不會女紅,也不會梳妝打扮,更不懂那些讓閨閣女子肝腸寸斷的兒女情長。偌大一個皇宮,也就不孤這個外人敢與她說幾句實話,說她將來定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君王,但絕非值得相守白頭的良人。帝王無情尚有七情六慾,洛陽卻無慾無求甚至連自己都不在乎,好似活着只是爲了生來便不得不肩負的使命。

    她生在人間,卻不曾活過。

    直到山陽城外,那一人一劍爲她孤身擋在千軍萬馬前,她的人間纔有了陽春白雪。

    便是這樣一個從不爲己私慾的女子,眼下竟爲了李長安而大動肝火?耶律楚纔行徑是輕佻了點兒,但尚不至於爲此拔劍相向。在旁人眼裏看來,洛陽此時就好比那被搶了心愛之物的孩童,哭鬧着要搶回來。

    見此情形,素來心思活絡的李長安也有些不知所措,勸吧,引火燒身,不勸吧,就怕洛陽一個把持不住在這位北契王子身上戳幾個窟窿出來。

    仗着樓下三個高手坐鎮,全然不知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趟的耶律楚才,仍舊肆無忌憚的笑道:“這位姑娘面生的很,新歡還是舊愛?”

    李長安嚇得心肝直顫,趕忙轉了話鋒道:“你管的着麼你,有事說事,再磨磨唧唧我可走人了。”

    看出一些端倪,耶律楚才也不挑明,轉身走回案桌前背對着幾人道:“李長安,當年你在這兒殺了許善心給我留了一堆麻煩,後來又因爲幾條不值錢的人命砸了君子府,不過看在你宰了慕容蘭亭的份上,這些我都不跟你計較。”

    耶律楚才轉回身,手中多了一樣物件,一把通體光滑的鐵扇,隨着徐徐展開,可見當中幾片扇葉上鏤空雕刻有一隻狼頭的形狀。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當年虎頭幫究竟爲何惹來殺生之禍麼?”耶律楚才擡起手,將鐵扇擺在李長安面前,“就是這把鐵扇,它如同虎符,可調動走馬道八千騎兵,太極閣只是替我養兵的傀儡,你殺了許善心我便不得不收回兵符,這麼說你可明白了?”

    李長安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耶律楚才微微一笑:“那些人雖說不是你親手所殺,但那些人皆因你而死。”

    李長安赴北時,身邊除了一個半路撿來的李得苦,只有樓解紅知曉此事的來龍去脈。就連玉龍瑤當時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更別說其餘兩人。回來後,李長安也對這趟北行隻字不提,沒人知道那些無辜慘死的人與她交情深淺幾何。但看此刻李長安的神情,顯然不只是萍水相逢那般簡單。

    目的達到,耶律楚才滿意道:“你不要誤會,那些人的死活與我無關,我也並非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要怪就怪那小妮子表錯了情,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那個謝時。”

    李長安眉頭一皺,冷聲道:“喜歡一個人若也有錯,那天底下最該死的就是你。”

    耶律楚才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李長安,你我之間不必談什麼兒女情長,我耶律楚纔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也會搶過來。求而不得是說給那些無用之輩聽的,我若得不到,便讓他人也求而不得。”

    一旁的三人雖聽不明白,但也聽得出這個北契王子何等狂妄自大。

    李長安無意繼續與她糾纏不休,直言道:“你在關外私自養兵,就是爲了菩提山那二十幾萬僧兵?”

    既不受王帳待見,又要時刻提防女兒身暴露,耶律楚才能活到今日,城府之深可見一斑。前一刻還囂張狂妄的她,瞬時就換了一副溫文爾雅的笑臉,道:“菩提山無國無民,那二十萬僧人卻是人人皆兵,以前這些和尚自以爲不沾染凡塵俗世便可修得正果,但眼下不同,無論北契還是商歌,若要一統天下,便沒誰可以置身事外。我只是未雨綢繆,先下手爲強罷了,當然,那些僧人若寧死不屈,我也不強求,只要那位女法王面上答應與我聯手,好讓我在南庭站穩腳跟,私下裏她願意幫誰我也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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