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他是在心率監測儀器的聲音中醒過來的,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在一陣刺鼻的消毒水味中,他恍惚地意識到自己在醫院裏。

    “!67號牀的病人醒了!!”例行檢查的護士拉開門,看見睜着眼的他,馬上叫了醫生過來。

    他...爲什麼會在醫院裏...?

    醫生很快就跑了過來,跟在後面的還有熟悉的一男一女。

    醫生來到他身邊,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女人擠開。

    “m——”

    他還沒說話,就被女人從牀上扯了起來。剛醒來的他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他只知道眼前的人表情扭曲,眼神中帶着莫大的憎惡和恨意。

    恨...?爲什麼...爲什麼要恨他...?

    醫生上來試圖拉開對方,在一陣混亂中,他終於聽清楚了那句話。

    “——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死?誰死了?

    “鶴見女士,請您冷靜一下,病人剛剛醒,我們需要檢查一下他的情況。”醫生示意護士把女人拉開之後,走上來,“小朋友,能聽得見我說話嗎?能聽見的話就點點頭。”

    在醫生的視線中,坐在牀上的孩子滿臉蒼白,僵硬地扭過頭,神情麻木,用極爲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問:“誰...死了...?”

    靠在男人身上的女人痛苦地大喊:“小優——!我的小優——!!”然後又掙開男人撲到他的牀前掐住他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尖叫,“都是你!都是因爲你——!!”

    病房內又是一片混亂。

    “鶴見先生!請您先帶着夫人出去一下!這樣我們沒有辦法進行檢查!”

    “小優!!”

    “亞希!你冷靜一點,這裏是醫院!”

    可他卻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只知道,他的哥哥——鶴見優,死了。

    *******

    “你說什麼...宮城...?”鶴見謙按住太陽穴,強行壓下那股眩暈感,“在哪裏...你在哪裏看到的?!”

    跡部景吾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馬上拿出手機劃了劃,把手機遞給鶴見謙,“就是這份文件。”

    交通事故報告書...

    3月27號上午9點58分。

    宮城縣。

    “3月27號...”

    鶴見謙低聲唸叨着,想到了什麼,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手抖得手機都抓不穩。

    他顫着手撥打了電話,在一陣令人心焦的電話鈴聲後,電話接通了。

    “——小徹!!小徹...”他雙手抓住手機,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們小時候...你比賽的那天,是什麼時候...?”

    電話那頭的及川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問了這麼個問題,聽出了對方的急切,他沒有多問,只說了句:“你等一下。”

    “小巖!小巖!”

    “幹什麼混蛋!叫魂嗎!”

    “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第一次參加俱樂部聯賽是什麼時候?”

    “啊?幹嘛問這麼久的事情??”

    “你先別管那麼多,快想想!”

    聽到電話對面的討論聲,鶴見謙只覺得心裏越來越沉。他越是拒絕回想,那段記憶就越是慢慢清晰起來。

    ——“小謙!小謙!快過來!”

    ——“哥哥,你等等我!別走這麼快!”

    他們,他們是去幹什麼...?

    電話那邊,兩人的討論聲終於結束,及川徹的聲音混着手機的電流聲傳來:“小謙,不好意思啊,我跟小巖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應該是在三四月份左右吧,怎麼了?”

    ——“你不是說比賽快要開始了嗎?快過來我這裏啦!”

    跡部景吾看到對方顫着的手停了下來,沒來由的,他想到了來宮城前見到的那個鶴見謙。

    “我知道。”聽到這個聲音的兩個人都是一愣。那是生生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壓抑着痛苦的哽咽。

    “我知道是哪一天了。”

    跡部景吾看見對方嘴脣顫抖,幾次想要說些什麼,卻最終緊緊地抿住。他仰起頭,“...謝謝你,小徹。”

    手臂無力地垂下,手機從脫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的瞬間——碎裂。

    “謙...”

    “爲什麼...爲什麼...”

    “謙,你冷靜一點——”

    ——“小謙!快來坐這裏!我們騎車過去吧!”

    ——“小謙,我是第一次看排球比賽欸!排球好看嗎?”

    騎着車的男孩回頭問他,燦爛的笑容後面,是高速駛來的轎車。耳邊響起刺耳的剎車聲,夾雜着人們驚懼的尖叫。他被狠狠地撞飛,然後重重地跌回地面。他擡眼望去,那片剛剛在前座的亮眼的白色上,緩緩滲出令人刺目的紅。

    “謙!鶴見謙——”

    ——“——謙,小謙!”

    ——“都是你!!都是因爲你!!”

    耳邊混雜着太多的聲音,鶴見謙痛苦地抱住頭。

    “都是我...都是因爲我!!”

    “鶴見謙!”他看到驚慌地向他伸出手的跡部景吾,隨後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

    *******

    “絃樂器B組,一等——鶴見謙。恭喜!”.七

    頒獎典禮結束後,他抱着獲獎證書興沖沖地跑去找父母。

    在哪裏呢?

    他四處找,終於在評委休息室的外面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他剛想敲門進去。

    “鶴見先生,鶴見夫人,許久未見啊!”

    “是啊山本先生。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兒子,鶴見優。小優,快叫山本叔叔。”

    “山本叔叔好。”

    “哦!這是剛剛那個C組的...?”

    “沒錯,我們小優這次拿了大獎。”

    “哈哈哈,真是爭氣啊!不愧是你們的孩子!哦,我記得,好像B組還有個叫鶴見的...?”

    “...是嗎?那肯定比不過我們小優吧?”

    “那是當然了。我記得那個孩子應該是一等還是二等吧...?確實是令郎更優秀啊!”

    裏面一片融洽。他站在門口,看着手裏的證書,燙金的一等獎三個字格外的礙眼。

    “欸?誰把獲獎證書扔在垃圾桶裏了?”

    “應該是不小心弄丟了吧,拿到失物招領處放着吧。”工作人員瞥了一眼,敲了敲休息室的門,“山本先生,外面說車已經準備好了。”

    裏面的人邊聊邊走出來,“明天的交流會,很期待能跟你們深入交談。”

    “多謝山本先生的邀請,我們明天一定會準時到的。小優,快跟山本叔叔說再見。”

    “山本叔叔再見。”

    三人言笑晏晏地走出音樂廳,融洽的氣氛在看到坐在門口的身影后頓了頓。

    “爸爸,媽媽——”

    “小優,爸爸媽媽今晚帶你去喫大餐好不好啊?”

    “媽媽,弟弟他——”

    “想喫壽司還是自助?”

    他低着頭,默默地跟在三人的後面。

    前面的人停了下來。

    “你這次拿了什麼獎?”

    他睜大眼睛,擡起頭:“一...”

    “是大獎嗎?”

    “不...”

    “那還不回去練習?”

    “是...”

    眼看三人就要上車,他急忙開口:“那,那個...我明天...”

    “你明天就留在酒店裏練習,小優要跟我們出去。”

    “可是...我...”

    “媽媽!我明天想出去玩可以嗎?”

    “小優,剛剛不是說了明天要去見山本叔叔嗎?”

    “亞希,孩子說想出去玩就讓他出去吧,我們兩個去就行了。”

    “我想帶上弟弟一起去!”

    “他?他——”

    “我就想跟弟弟一起去!”

    “行行行,你想怎麼樣都行。”女人笑着摸摸男孩的頭,伸手把車門關上,扔下一句話,“你今晚把明天的份練完才能去睡覺。”

    “...是。”

    第二天一早,哥哥帶着他出門。

    “哥哥,我們要去哪裏啊?”

    “你想去哪裏呀?”

    “啊?”他傻傻地看着他的哥哥,對方嘿嘿一笑,摸了摸他的頭,“你是有想去的地方吧?一起去吧!”

    “!!”他開心地笑起來,“嗯!!”

    “哦!所以你是要去看你朋友比賽是嗎?”

    “嗯嗯!他打球可厲害了!”

    “10點半開始呀,那很快了啊!走走走!我們快走!”

    “哥哥等等我!”

    “哈哈哈!小謙!快到我這裏來!”

    眼前的人越跑越遠。

    “——哥哥,哥哥——”牀上的人低聲呢喃,跡部景吾一把抓住他在空中胡亂揮着的手。

    “怎麼回事?爲什麼他還不醒?”他皺眉問隔壁的醫生。

    “——小謙!!”醫務室的門被猛地推開,烏養繫心衝進來,看到躺在牀上的人,抓着醫生着急地問,“醫生,怎麼回事?!”

    “等,等一下,彆着急。”被抓着前後搖晃的醫生艱難地舉手。

    “我怎麼可能不急——”

    “——哥哥,別走!”鶴見謙睜開眼,驚慌地想要起身。

    跡部景吾抱住他,安撫地拍拍他的背:“沒事了,沒事了,你先冷靜一下...”

    鶴見謙死死地咬着牙,抖着手抱住對方,頭抵在他的肩膀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跡部景吾聽到對方的聲音透過他顫動的胸腔傳來。

    “...小景,是我...都是我...”

    鶴見謙哽咽,“是我害死了我哥哥...”

    跡部景吾和烏養繫心同時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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