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是我教過的最有潛力的學生，天賦高，卻不自負，雖然年紀小但琴風成熟又極富情感。”
談到自己以前的學生，露易絲的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情，“我一直相信他能成爲一名非常優秀的音樂家，但我沒想到......”
她頓了下，深吸一口氣，平復了略有些悲痛的心情。
“我記得那個時候，他突然跑到我的面前，說他要寫一首曲子，然後他要把這首曲子送給他的弟弟。我以爲他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
她感嘆道，“他真的是個天生的音樂家，就連我也沒想到他竟然能有這麼高的作曲天賦。
但即便如此，對於一個從未作過曲的人來說，能夠寫出一首完整流暢的曲子已經很困難，更何況還要將它改成小提琴譜。李斯蒂亞在這方面幫了些忙，但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完成的。
他前前後後花了有一年多的時間，寫了很多首曲子，有無數張廢稿，但最後選擇了這首。”
露易絲輕聲說，“YOU他...真的非常期待看到你演奏這首曲子的樣子。”
“那爲什麼當時您...”鶴見謙用力握住自己顫抖的手指，“您沒有給我呢？”
“其實我對這件事情也有些不解。”露易絲眉頭輕蹙，放下手中的水杯，“我一直以爲你是知道的。”
“這...是什麼意思...？”
“在YOU出事之後，他的父母到我這裏問過他的事。我以爲YOU的家裏人都知道，我就跟他們說了YOU在作曲的事。可他們聽了之後似乎很驚訝。”露易絲回憶道，“但他們最後把YOU放在這裏的東西都收拾走了，包括那些廢稿。”
“我後來才發現這一份被YOU單獨收起來了，還特意跟你父母說了一聲。不過他們一談起YOU的事，就表現得很悲痛，聽我說是給你的禮物，也只是讓我自己留着，或者扔了就好，說是不想讓你睹物思人。後來我回了加拿大，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鶴見謙愣住，隨着對方的講述，手腳逐漸冰涼。
“李斯蒂亞前段時間跟我提起你，說是在音樂會上碰見了你。我想起這件事，所以拜託她幫我把樂譜交給你。雖然你父母的想法也是出於好意——”
“嗬、嗬——”
他感覺眼前一片眩暈，有些喘不過氣。
“但我還是覺得...畢竟這是YOU送給你的禮物，應該把選擇權交給你——”
他扶住額。
【“媽媽，爲什麼要把哥哥的東西都收走......”
“你還好意思在我面前提起小優？！如果不是因爲你，小優怎麼會死！！”】
“如果你還是覺得難受的話——”
【“我不是讓你不要在你母親面前提起你哥哥嗎？！你已經害死小優了！你還想害死她嗎！！！”】
太陽穴突突地跳，扯得頭上的其他神經抽搐起來。肺部急促地擴大又收縮，有一口氣哽在喉間，上不去，也下不來。
“小少爺、小少爺？”
【“你給我好好反省自己的行爲，在想清楚之前不要再來我們面前晃！”】
“嗬——！！”
他倒吸一口氣，從那種像被魘住了似的狀態抽離出來。
坐在前面的藤原正回過頭看着他，見他回過神，於是說道：“小少爺，到家了。”
鶴見謙擡頭看向窗外，清一色的白色瓷磚反射着晴朗的日光，無端地讓人覺得身體發冷。
*
“回來了？”
進門後，客廳裏難得的坐着人。電視裏放着每日新聞，鶴見亞希坐在沙發上，頭也不擡地說。
“...是。”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李斯蒂亞女士邀請我爲她伴奏她的開場曲目。”
女人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
她把茶遞了過來。
“小謙，你這次做得很好。”她的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神情溫柔。
鶴見謙一瞬間有些恍惚。
【“你給我滾——！！”】
“媽媽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我不想再見到你！”】
女人溫柔的樣子和耳邊的歇斯底里在他的腦海裏撕扯。莫名地，他感覺到一陣反胃似的噁心。
“但我知道你一定能做的更好，對嗎？”
鶴見謙張了張口，他想問些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於是他只是緘默地點了點頭，結束了這場母慈子孝的對話。
晚上，鶴見蒼聽說了這件事，三個人難得地一起吃了個飯。喫飯時，鶴見蒼問了些他最近的課業，兩人一問一答，竟也有了幾分其樂融融的味道。
“李斯蒂亞女士那邊要好好做。你也知道你父親最近在準備競選下一任會長的事吧？你這次的表現對我們家的榮譽會有很大影響，明白嗎？”
“是。”
鶴見謙明白這句話只是通知，他的意見並沒有什麼用，所以也只是點頭應好。
這頓晚飯就算是結束了。鶴見謙站起身目送他們上樓之後，又坐了下來。
“少、小少爺，這些東西要收拾了嗎？”一位女僕上前輕聲詢問。
鶴見謙擡頭，是上次回家時的年輕女僕，應該是在他離家之後新來的。
他點點頭：“辛苦了。”
其他人上前默默收拾桌子，
佐川走上前，“小少爺，要去休息一下嗎？”
“嗯，麻煩您一會給我拿杯水到琴房，我想去那裏坐坐。”
“好的。”
*
鶴見謙靜靜地坐在那裏。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他手裏的白色琴譜上。
今天臨走時，露易絲突然跟他說：“我曾經問過YOU，他的夢想是什麼。他的回答讓我很驚訝。他說——”
【“我想和我的弟弟站在同一個舞臺上。我爲他伴奏，看他拉着我寫的曲子，我們一起——站在世界的面前。”】
他輕輕摩挲着手稿紙，粗糙的表面擦着他的指腹。
他垂眼看着譜上熟悉的字跡。
[今天跟老師去見了李斯蒂亞女士，她給我的樂譜提了很多建議，我覺得這首曲子一定會是最好的。]
[今天去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公園，下次能和小謙一起去就好了！]
[下個月的音樂會，要是能和小謙一起演奏就好了...]
【“到那個時候，我要告訴所有人——鶴見謙，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小提琴家。”】
【“而我——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小提琴家的哥哥。”】
“篤篤篤——”
鶴見謙闔了下眼：“...請進。”
老僕開門進來，她看到自家小少爺坐在窗邊的地上，手裏拿着一份東西，神色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小少爺，你的水。”佐川走進來，把水放到他的手邊，餘光掃到紙上寫着的東西，好像是份樂譜。見他看得認真，她說道，“我幫您開個燈吧。”
“...不用了，佐川阿姨。”他笑了笑，“我只是隨便看看，一會就回房間了。”
“那好吧。我會一直在二樓，您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佐川拿起盤子離開。
她走到門邊，轉身關門，卻在擡頭看過去的那瞬間，看見對方擡手捂住了臉。
老婦人緩步走到客廳，看向了放在桌上的日曆。
她下意識喃喃道：“三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