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沐華早早地就起來了，在院子裏打了一套長拳。這是在青山鎮路人皆知的基礎拳法，老少皆宜，可以活動氣血，強身健體。
活動完筋骨，夜沐華又趕緊拾掇院子裏的野豬，一陣忙活下來，早已是日上三竿。
“沐華，喫飯了！”
堂屋裏傳來大娘的聲音，是飯點到了。青山鎮的人每天都只吃兩頓飯，因爲這裏地處偏遠，周圍又是大山，幾乎沒有種糧食的地方，基本都靠打獵爲生。
飯桌上，夜沐華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他不道該怎麼和大娘還有鈴兒開口。
“大娘。”夜沐華下定決心，擡起頭，輕輕喚了一聲。
“不要說，做你想做的就好，但你要記住，大娘這裏永遠都是你的家。”
趙大娘知道，夜沐華來歷神祕，當初她在山林裏撿到夜沐華的時候，雖然人是昏迷的，但身上那股威嚴而淡漠的氣質卻令她久久不能忘懷，那一定是隻有超乎她想象的大勢力才能培養出的氣質。
她知道夜沐華有自己的心事，十二三歲的少年，眉宇間最藏不住的就是心事。
她發現夜沐華最近經常去山裏打獵，爲冬天準備了足夠多的食物。
可夜沐華本就不應該被侷限在這片小小的天地，所以縱使有萬般不捨，趙大娘也絕不願去做那絆腳石。
因爲，他們是家人。
“沐華哥，娘，你們在打什麼啞迷啊，我怎麼聽不懂呢？”
鈴兒的嘴裏塞得滿滿當當，一邊含糊不清地詢問，一邊努力地嚥下嘴裏的食物。
夜沐華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低垂的眼瞼埋藏在頭髮的陰翳裏，試探地問道：“鈴兒，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難過嗎？”
鈴兒小巧的鼻子一皺，說道：“那肯定得傷心死了啊，啊，阿孃你踢我幹什麼？”
“叫你亂說話。”
“啊，我說的都是真的，阿孃難道你不會傷心嗎？”
趙大娘無奈地敲了敲鈴兒的碗，讓她趕緊喫飯，對着夜沐華溫聲道：“好孩子，別想太多，問心無愧就好，當年鈴兒他爹就時常把這四個字掛在嘴邊，今天，我把他送給你。”
夜沐華喉嚨滾動了一下，沒有說話，匆匆喫過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此時鈴兒也回味了過來，她憂心忡忡地問道：“阿孃，沐華哥這是要走了嗎？”
趙大娘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鈴兒忽然得眼前的美食此刻味同嚼蠟，她兩眼中蓄滿了淚水，泫然欲泣。
這三年間，她已經將夜沐華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她打心底裏喜歡上了這個平日裏有些沉默寡言的哥哥。
趙大娘將鈴兒摟在懷裏，喃喃道：“丫頭，你要知道，你沐華哥哥是人中龍鳳，是遲早要飛出這片天地的。”
像是在開導鈴兒，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那，那你說沐華哥以後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會的，會的。。。”
房間裏的夜沐華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他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和兩套新衣裳，一套是給大娘的，一套是給鈴兒的。
但是他沒得選擇，弱者，從來都只有被掌控的份兒，只有強者才能將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上中，這是世界運行的客觀規律。
夜沐華不敢賭，他不敢賭這殺意究竟會不會傷害到大娘和鈴兒，因爲他賭不起。
收拾好衣物，夜沐華從窗戶翻了出去，從後院悄悄地溜走了。
他不敢和大娘還有鈴兒告別，他怕自己的決心還不夠堅定，他甚至都不敢回頭再看一眼這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小鎮。
到了晚飯時間，大娘見夜沐華還沒有出來，便讓鈴兒去叫夜沐華出來喫飯。
“沐華哥，在嗎？我進來咯。”
鈴兒敲了半天門不見人，便推門走進了夜沐華的房間，可是哪裏還有人的影子，整個房間收拾得纖塵不染，桌子上疊放着兩套衣服，衣服上壓着的信。
不好的預感讓鈴兒心裏一緊，他忍住淚水，顫抖地打開了信封，信上寫着：
大娘，鈴兒，對不起，我必須得走了，真的對不起。桌子上放有兩套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勿念。
落款，夜沐華。
嘀嗒，淚水滴在了信紙上，墨跡在淚水中暈開。她抱着桌子上的衣服號啕大哭，這是她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
聞聲而來的趙大娘見狀，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默默地退了出去。
是夜。
夜沐華找了個山洞，在洞口前升起了一堆柴火，火堆上架着一隻料理好的野兔，烤得直冒油滴，空氣中逐漸瀰漫出陣陣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夜沐華的手藝連他自己的是很驕傲的，可以說單論燒烤，他在青山鎮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
可此刻夜沐華望着逐漸烤焦的野兔怔怔出神，他本最是不能容忍食物被糟蹋的。
他此刻有些迷茫，出了這青山鎮，天大地大，竟一時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青山鎮位於天煌帝國南陽郡最北邊，背靠天星森林。
思索了半天，夜沐華決定一直往東走，這樣一來，應該就能到達郡都了，可是去了之後又該何去何從呢？
夜沐華並不曉得自己的歲數，當初鎮上的老先生估摸着他的骨齡在十二歲左右，所以夜沐華如今大概算是十五歲了。
據夜沐華所知，一般的宗門大多都不會開山收徒，而是自己派人去尋找根骨上佳的孩子，將他們送入宗門，從小培養。一來可以最大限度地開發他們的潛力，二來可以培養宗門的忠誠度，以防出現叛徒。
像夜沐華這樣的，就只有去就讀由帝國開辦的書院了。
可是書院也有他的不足，從書院出來的人，會被打上帝國的烙印，在帝國有需要的時候，必須無條件站出來幫助帝國。
“唉，路漫長，行且艱吶，總之不管怎麼說，先去郡都看看情況再說吧。”
將手裏烤焦的野兔扔到一邊，胡亂吃了些乾糧，夜沐華靠在牆壁上淺淺睡去。
在夢裏，他看到自己和大娘還有鈴兒平淡地生活在一起，小小的青山鎮，卻讓他充實又幸福。
那裏，有他最珍貴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