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邊像是被人打翻了混合的顏料瓶一般,兀自泛着夢幻的異彩,還遙遙綴着幾片形狀各異的彩霞。
往下,橘黃色的光斜斜打在嵌滿光滑鵝卵石的小道上,一道陰影悄然覆下。
“辛欒,你說,都這個時候了,城主到底是有什麼樣的急事纔會選擇這個時候出門,看起來還如此匆忙?”
餘昭一面擼着懷裏的黑貓,一面看着不遠處腳步匆匆的便宜爹爹一行人,語氣不明。
懷裏黑貓懶懶地伸了伸爪子,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輕輕“喵”了一聲——
占卜儀式快到了唄。
也是,占卜儀式大約就在這幾天了。
餘昭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瞳色深深——
按理來說,占卜儀式三年一次,便宜老爹任職城主這麼些年來,主持過的占卜儀式沒有十次也有五次以上了,什麼卦象沒見過?
哪怕是不詳的卦象,也不該如此着急和匆忙纔對……
甚至隱隱透着股緊張意味。
緊張什麼呢……那不祥的卦象到底是什麼纔會讓他如此戒備?
餘昭垂眸盯着自己的影子,沉思不語。
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小依依?小依依你怎麼在這?”
不用擡頭,餘昭便知道,是她那便宜爹爹。
整理好臉上的表情,餘昭微微勾起脣,擡頭朝來人看去——
只見便宜爹爹直直朝她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還在說着什麼“小依依喫飯了沒,站在這裏多曬啊,也不知道吩咐人給你拿把傘過來……”
絮絮叨叨的聲音,音色也不甚好聽。
可不知爲何,餘昭卻不覺得煩躁,聽着聽着反而有一種想要掉眼淚的衝動……
這是……原身的情緒麼?
強行壓住這突如其來的淚意,餘昭張了張脣,想要一一回應的時候,卻恍然發覺原本還算是活力滿滿的便宜爹爹,如今彷彿被什麼事情透支了身體精力一般——
眉宇之間俱是揮不散的疲憊。
原本便有些瘦弱的身軀變得愈加單薄,彷彿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走了一樣。
她這也纔想起來,除了剛開始那幾天,之後便很少再見到這便宜老爹的身影了……
哪怕是昨天透過紙窗的偷窺,也因爲角度問題沒有怎麼注意到他的變化。
難道說……這便宜老爹被外邊哪個狐狸精纏成這樣了麼……
咳咳,不是。
餘昭拉回自己瞬間跑遠的思緒,收起腦子裏邊種種不健康的惡意揣測,畢竟——
這些天以來,這便宜老爹對於原身的寵愛是切切實實的,且不說這寵愛是不是裝出來的——
就衝他對自己在喫食方面向來絲毫不吝嗇這一點,她都不好如此猜測人家。
許是城中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或者說……還是關於三天後占卜儀式上的不詳卦象這件事麼?
餘昭掩下眸中深思,臉上重新牽起笑意,輕聲跟便宜老爹打了聲招呼,並一一回應剛纔他的各種碎碎念。
一副乖巧得不能再乖巧的可愛閨女模樣。
看着便宜老爹離去的背影。
餘昭輕輕地眯了眯眼角,下意識擡手摸了摸手中的黑貓——
那麼,就讓她去看看老爹到底藏着些什麼祕密吧……
——
書房內。
餘昭懷裏一空,身旁瞬間多了道年輕俊美男子的身形。
她原本擼着貓的手指一頓,嘴脣下意識翕動幾下,卻終究沒說什麼便垂下了手。
視線一轉,定在旁邊木櫃上的某個暗色木雕——她記得,便宜爹爹當時就是扭動了這個東西,書櫃纔會移動的……
餘昭盯着這東西,驀地擡起手,輕輕摸了下這個木雕。
表面光滑鋥亮,造型獨特,層層疊疊的紋路順着極富美感的凹凸形狀往上,說不上具體是個什麼造型,但就很是抓人眼球,很是獨特。
中間偶有鏤空與微雕細節,與這木質本身帶有的幾縷異色相得益彰……
足見製作者設計之巧思,技藝之高超。
如此高超的木雕技藝……她這些年來,也就見過一個。
“這木雕出自桑老頭之手——”
餘昭聞聲側頭,疑惑地看着辛欒:“桑老頭?”
辛欒頷首,擡手在這木雕左下方指了個位置:“就是塔源州的那個老木匠,凡是出自他之手的木雕,無一例外,左下方都會帶有個獨特的標誌——你看,這個就是了。”
噢,原來是那個讓她付清賒賬的那個怪老頭。
餘昭瞭然地點了點頭,這也纔想起來辛欒和那怪老頭有交情,知道特別標誌什麼的也不奇怪。
順着他指的位置看去,只見一個左下角處隱隱雕了朵不甚起眼的小花,還挺別緻的。
那麼……這便是那老頭的作品了。
便宜爹爹和那怪老頭也有交情嗎?
餘昭的腦海裏瞬間蹦出這個疑問,不過只在嘴邊轉了一圈便嚥了回去,有無交情都無甚所謂,左右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如今要緊的是——
得趁着便宜爹爹回府之前好好探一下里邊黑色通道的祕密。
餘昭與辛欒對視一眼,確定了什麼,兩人同時點頭,一起擡手扭動木雕。
只聽沉重的“吱呀”一聲響起——
果然,書櫃緩慢向左移動着,漸漸露出後邊的通道。
仍是那般的黑暗,卻莫名吸引着人。
餘昭心中的那種詭異的親切感又來了,壓都壓不住,暗中彷彿一直有個熟悉的聲音在低聲呼喚她的名字——
“餘昭……”
“餘昭……過來……”
她就這麼愣愣地站着,一雙眼睛直直看着那方空間,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險些忘記此行的目的。
還好關鍵時刻,辛欒往她手裏塞了枚巴掌大的光潔玉石。
玉石在手心兀自散發着溫潤的光,隱隱的清涼之意像一股清流一般神奇地壓住了她心中那股莫名的感覺。
餘昭一下子便清醒過來,耳邊也再沒了那道詭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