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十一買了一把香和一些喫食就往城外走去，元燼好奇地問她，十一充耳不聞，悶着頭往前走。
跟着十一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一處位於深山的石穴處，裏頭黑黝黝的，但能聽到水流聲。十一從腰間小包裏拿出一個黑色布袋子，當她打開布袋口子時，一束光照了出來，原來是顆夜明珠，這夜明珠通體瑩白，有一拳之大，十分罕見，十一將其放置在石穴入口處，照得石穴裏通亮，元燼就着夜明珠看清楚了裏面的模樣。
石穴入口往下，便是一個巨大的寒潭，石壁上滿是鐘乳石，水順着石尖往下落在寒潭裏，那“滴答”的聲音都不像是人間之音，水滴落在寒潭裏，聲音在空曠的石穴裏迴盪，讓人明白自己的渺小。
十一從石穴外撿來一堆尖銳的石頭一股腦兒都丟進了寒潭裏，清澈碧綠的寒潭水面泛起陣陣漣漪，元燼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來臨的氣息，挪着步子想向外跑，卻被十一攔住，
她搬來一塊適合躺坐的大石塊堵住洞口，抽出一根香插在地上，下指令讓元燼跪在寒潭裏的尖銳石塊上。
元燼十分震驚，身體卻無法拒絕十一的要求。這石穴裏的水與普通溪水不同，在這春末的時節裏，這寒潭的水卻冷得宛若冰凌，元燼剛踏入寒潭，哪怕他非凡人之軀也被凍得打一哆嗦，更別說跪在這寒潭中央，下方還有十一故意放置的銳利石塊。
元燼跪下後，石塊的尖銳就劃破了他的膝蓋，鮮血在寒潭裏化作一縷縷的紅絲，雖然這石塊導致的傷口元燼的身體能夠自愈，但是他一直跪在此處，銳石也在不斷地割破他的膝蓋，因此寒潭裏的血絲不斷出現。
‘姜惟！你這是做什麼？！’元燼不明白，‘難道就因爲他說了陸霜霜幾句壞話，十一的維護之意就這麼強烈嗎？何況他只是說出了事實而已。’
“壞話？”十一冷笑一聲，“使者大人，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爲何事事都要歸咎於那個凡人女子？看現在這情景，您就一點也沒想起來嗎？”
十一拿出火摺子點燃了插在地上的一炷香，元燼看着十一的動作，才明白這香原來是這用處，他意想不到，他初降人間時的小報復十一竟一直懷恨在心，可是，明明是十一先不辭而別，是她讓自己險些喪命，她是一切的禍源，重逢之際他只是小懲一番而已，對起十一的罪惡他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重逢？’十一在心中猜疑，並未出聲打斷，可元燼竟然哭了，十一視力出衆，看到了元燼臉上的淚痕，這實在是出乎意料。
“呵！使者大人您這是哭了嗎？”十一出言諷刺，“您出現的時候可是臘月，天寒地凍的深夜，你讓我個病癆鬼跪在刺骨的河水裏，”她解開右手護腕，揚了揚手上的綠線給元燼看，“是，多虧了這破血契，不然吐得枕頭都是紅色的我那還有機會站在這‘恩將仇報’呢？怕是早就化爲一捧黃沙了。”
十一啃了一口雞腿，“我這個人心善，可沒讓您感同身受，現在可是三月底了，春暖花開，”說着指着自己身上的春衣，“瞧，咱都穿單衣了，可不像我那會，下山時身上的水都結成了冰，您這身骨仙胎，這點事對你而言小意思吧。”
元燼紅着眼眶望向十一，可當他對上十一冰冷的目光時，垂下了頭，無盡的沉默在這空曠的石穴裏蔓延開來。
十一就着元燼剛哭過的容顏喫完了所帶的喫食，斜躺在大石塊上監督元燼，她上下打量着這個謊話連篇的“天道使者”，心想：這仙人之姿果然優於常人，哭起來都格外動人。
地上燃着的一炷香才過大半，元燼的身體卻逐漸變得透明，十一冷眼旁觀着元燼的消失，隨後拿出那塊隨身攜帶的邪門玉佩細看，她把地上的夜明珠拿過去對着玉佩，突然發現玉佩裏似有水波流動般，她湊近些看，在水波深處看到一道新裂縫，裂縫後有一雙惡毒的眼睛，四目相對之際，那雙眼睛迸發出的恨意比十一這些年看過的總和還要深，那還是一雙蒼老渾濁的眼睛，充斥着對生命延續不切實際的渴求。十一擺弄着這枚玉佩，面上似笑非笑，譏誚道：“哼，拯救蒼生？我看你纔是那個危害人間的禍端。”
說完，把玉佩放進了原本用來裝夜明珠的黑色袋子裏，把地上垃圾收拾了，拿着夜明珠順着水流往裏走了。剛剛元燼的血流過的地方，有植物長出，而這石穴裏寸草不生，有的只有清澈見底的地下水和滿洞的鐘乳石，怎麼會突然有植物呢？
十一順着水流往裏走，一路上看到這寒潭裏長出的植物似曾相識，她走到一處水淺的地方，撈了一把置於眼前端詳，發現這草不和元燼背脊上的紋身長得一樣麼？十一拿了塊乾淨帕子包好這草放到小腰包裏去。
她在陸霜霜身上聞到過這種味道，心想若是送給陸霜霜，她應該會喜歡吧。於是她小聲對那株開得最招搖的紫花說了聲“抱歉”，隨即就連根挖出，包裹好了掛在蹀躞帶上。
此時以月上柳梢，十一拿着夜明珠沿途返回，重走石穴時，她驚奇地發現水中的植物不見了，並且她是從水流下游往回走，也沒有見到有植物被衝了下去，她翻出之前放在腰包裏的怪草，視線在寒潭與手中來回交錯，不由自主地感嘆一聲，“真他爹的邪門！”
這腰包裏的怪草並未消失，但呆在包裏這麼長的時間，它毫無頹態，仍然鮮嫩如生長之時，十一抿下嘴脣，把怪草重新放好，快步向石穴外走去。
回去路上，她沒有來時一樣徒步走，而是運用輕功在林間穿梭，途徑一條捷徑時，她聽到有馬蹄聲往這邊來，便停在樹上等人先過去，爲不引人注目她把夜明珠和玉佩塞在一塊，蹲在樹梢等待來人。
“噠噠”的馬蹄聲駛過，十一從樹上跳下，就着月光查看了下馬蹄的印跡，那是一匹良駒，可如今印跡卻如此沉重，說明此人是披星戴月長途跋涉趕時間，不知是有什麼急事，十一起身慢悠悠地往回走。
半個時辰不到她便回到了客棧，此時城門已經關了，十一是翻城牆回來的，可她在客棧的後院裏看到一串馬蹄印，她悄聲翻回房間，在三樓走廊裏看到一片枯葉，她撿起一看，心中有了猜想，帶着這葉子回到了房間。待她洗漱完準備就寢時，顧望嵩來敲門了。
十一打開一條門縫，並不打算邀請顧望嵩入內，顧望嵩早已習慣，站在門口沒動，她思忖了很久，像是在組織語言，良久纔開口。
“十一，我要先走了，西疆那邊產業出了點事，我要過去處理，”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會，才試探着問，“你處理完霽州的事，會來找我找我嗎？”
面對顧望嵩小心翼翼地期待，十一眼眸微垂沒有回答。
“我們是朋友吧？”顧望嵩咬咬下嘴脣，輕聲說：“以後還會再見面嗎？”
十一聽出她略帶哭腔的聲音，只是遞給她一塊乾淨帕子，顧望嵩接過帕子，用力地攥在手裏，等到十一以爲她不會再開口時，她一直縮在袖子裏的左手攤平在十一面前，裏頭是一枚銅錢般大小的黑玉。
“如果你想見過我，就拿着這塊黑玉去各地的菱花坊，只要你來我就一定會去見你的。”
十一終於擡眸看了顧望嵩一眼，她眼眶通紅，像是如果十一沒有接過這枚黑玉她就嚎啕大哭起來，十一將黑玉收下，顧望嵩抿着嘴笑了。
她送出了黑玉，達成了目的，就在離去的剎那，夜風將紫花的香味送到顧望嵩跟前，她聞到這股味道，瞥着眉頭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回頭透過門框看到了那株紫花，她忙問到十一這花哪來的？
十一回頭看了一眼花，不明所以地答道：“就山上隨便挖來的。”
“你打算把它幹嘛？”顧望嵩問。
十一看了眼顧望嵩，有些擔心她會不高興，“我見這花香味與霜霜身上的一樣，想着送給她。”
“那你可千萬不要。”十一聽到此話，頗感意外，顧望嵩一臉嚴肅地告訴她：“此花名爲棠鳶，這花雖然漂亮，香味好聞，但卻對女子有害無益，長期浸染會使其不孕，早年前宮裏還有人用此花陷害嬪妃。那嬪妃家裏知道此事大爲震怒，曾悄然滅過此花，這花稀有且嬌貴，所以如今很難再見到了。”
顧望嵩想到剛剛十一說到這花香與陸霜霜身上的很像，此時觀察着十一的神情不好再開口，便藉口離去，不過心裏還是有些喫味，她也見過陸霜霜好幾次，但是沒聞到陸霜霜身上香味，那一定很淡，十一卻聞到了，說明她兩十分親近囉，顧望嵩嘆了口氣。
站在不遠處目睹了這一切的芊芊無奈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