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風平浪靜,十一像是被人遺忘了一樣,根本沒人來看管她,也沒人來審訊她,更沒人來給她送喫的。

    幸好這風裏洲裏氣候溫暖,溫度適宜,夜裏倒不如沙漠裏苦寒,十一踢了一腳元燼,示意他隱身出去弄點喫的回來。

    自從元燼從玉佩裏出來後,整個人都溫順了好多,對十一的是百依百順,立即消失在地牢裏。

    十一躺在地上翹着腿,根據元燼的感應,風荔藤種子仍在孕育中,尚未成熟,可昨夜她卻親眼所見風荔藤林已全部枯萎,那麼真正的風荔藤到底在哪?那株通天的風荔藤莫非是假死?十一搖搖頭,不知道,也不知道顧望嵩和芊芊是打算玩什麼把戲。

    就這樣一天過去了,這天夜裏,有人下來了,元燼躲回玉佩裏,十一早已等候多時了。聽着來人的腳步聲,十一嘴角一勾,笑了,原來是她。

    來人正是那名見過三次的護衛,她今夜前來還帶了些喫食,說明來意:其實她是臥底,她歷經千幸萬苦才偷來鑰匙,要放少主走,但是又覺得如此奇恥大辱少主真的毫無介懷嗎?反正就暗戳戳地慫恿十一出去大開殺戒。

    十一接過食盒,挑了喜歡的東西喫,一臉無辜地說:“可是我武功平平,自身難保啊,而且呆在這又沒人來找我麻煩,也還好啦。”

    護衛一愣,繼續引誘道:“如今風裏洲已在他們的掌控之下,無法與外界取得聯繫,裂谷外還有無境的沙漠,少主您怎麼逃脫得了?洲裏還有莊主安排的死侍,少主不如拼一把。”

    “我這麼久沒聯繫我娘,她一定會發現問題的,不如我先待在地牢裏吧,現在不還沒事麼,等我娘派人來救我好了。”十一裝作一臉天真地說道。

    護衛欲言又止,還想再說什麼,被十一把食盒塞回她手裏,催促她離開。

    “你快點走吧,到時候別發現了可不好哦~”

    護衛低頭看了一眼食盒,咬緊牙關離開了。元燼從玉佩裏出來,歪着頭問她,“你爲什麼不出去?”

    十一瞟了他一眼,回答:“出去幹嘛?給那丫頭當槍使麼?”

    元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等待她進一步地說明。

    “顧望嵩知道我的身份了,她想利用我去解決這羣‘內賊’。”她重新躺下,一副決定要在這裏呆上地老天荒的架勢。

    “你的身份?姜惟?知道了又怎樣?怎麼利用?”元燼不明白。

    十一嗤笑一聲,翹着的腳輕輕擺動,輕描談寫地說出原因,“因爲姜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嗜血刀魔。”說完,她看着元燼,像是很期待元燼接下來會給出的反應。

    元燼坐直了身子,看着十一,宛如要從她臉上找出一絲說謊的跡象,可是天不遂他願,十一說的是事實。

    “一個武功高強、血債累累的大魔頭,隨便激怒她,便可以像在白府那樣,把風裏洲的‘內賊’處理掉了,多輕鬆,多划算啊。”十一笑着說,冷哼一聲,“就憑年少時,我隨手給的一顆鮫珠,就覺得我會幫她解決這個麻煩。她可真是天真啊!”

    月光透過牆上的小洞撲在她的臉上,元燼看着她垂下的嘴角,沒有說話。

    第二天一大早,來了一羣人把十一帶了出去,十一被帶到風荔藤林前,之前還蔥蔥郁郁的風荔藤林,如今只剩下光禿禿的藤幹。她站在林子前,覺得風沙似乎越過裂谷來到了風裏洲,微風拂面的風裏洲也有了刮人臉龐的風沙,隨着深入林裏,驗證了十一的猜想,風沙是從風荔藤林裏吹來的,那株通天的風荔藤倒了。

    地上藤枝橫斜,風沙從風藤林的枝幹中穿過,吹得十一快睜不開眼,押送而來的護衛要將十一壓跪在地,可是根本無法做到。

    領頭的那個鬍子男見狀揮手示意護衛算了,將刀置於十一頸間,說道:“顧少主,只有顧氏後人的血才能喚醒這株風荔藤,才能保住這沙漠裏唯一的風裏洲。”

    十一看着鬍子男的眼睛,笑了,“那你還不去抓真正的顧氏後人?”

    刀離十一的脖頸更近了,鬍子男笑得陰沉,“顧少主,何必嘴硬,若是你交出魄茶珏,我就放你一馬,這風裏洲就隨它去吧。”

    十一撇撇嘴,嘆了一口氣,“我說了你又不信,”說着舉起自己的右手,擼起袖子,“要不你來一刀先放點血試下看看有用不?”

    鬍子男看到懟到自己面前的手臂,有些始料不及,狐疑地看了一眼十一,轉而更爲堅定地認爲十一就是顧望嵩,怒道:“顧望嵩,你不要敬酒不喫喫罰酒,休想在這拖延時間!帶上來!”

    十一無奈將手臂收回,見護衛們把那名臥底護衛帶了上來,臥底的嘴角還殘留着血跡,身上被鞭子抽得遍體鱗傷,是被人拖着上來的,臥底看着十一的眼神裏充滿着期待與祈求。

    鬍子男觀察仔細,見臥底下頜角有些不對,上前端詳一番,隨即掀開了一張□□,面具下露出的面孔竟是顧望嵩!

    十一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變化,鬍子男陰險地笑了,掐住顧望嵩的下頜擡起,威脅十一,“顧少主,要不就先用她的血來給風荔藤醒醒神?”

    鬍子男動作粗暴,顧望嵩被迫擡高下頜,露出了頸間戴着的鮫珠,鬍子男眼尖,瞧見了那顆鮫珠,用力從顧望嵩頸間扯下,她那細嫩的肌膚立即劃出一道血痕,順着頸間往下流,新鮮的血腥味瀰漫開來,十一眼神一暗。

    “無鏡山莊真是財大氣粗啊!連少主的貼身侍女都能有如此精美的鮫珠。”細鏈上的血蹭到鬍子男的手上,他高舉着鮫珠湊到十一跟前,眼神裏充滿了勢在必得。

    顧望嵩望着十一,之前被酷刑鞭打也未曾流淚,如今卻鼻頭微酸,眼眶泛起紅來,她素來清洌的嗓音此時卻嘶啞得很,輕聲地向十一說出最後的祈求:“姐姐,幫幫我。”

    鬍子男將原本架與十一頸間的刀橫在顧望嵩脖頸處,詭笑着盯着十一,作勢要砍去顧望嵩的頭,顧望嵩絕望地閉上雙眼,一滴淚順着眼角落下,“滴嗒”地落在滿是黃沙的土地上,肆虐的風沙立即將其淹沒,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她賭對了。

    顧望嵩耳畔傳來鬍子男痛苦的叫喊聲,有刀劃破皮膚髮出的絲滑聲,有血管被割血液噴涌的聲音,在風沙聲裏此起彼伏,她想睜開眼卻被一雙微涼的手覆住眼簾,眼前一片黑暗,身邊一片殘殺,可她卻宛如胎兒時置身母親體內般的安然。

    十一將奪來的刀隨手扔在地上,原本乾燥的沙地被流淌的血液攪和的泥濘不堪,忽然,空氣中傳來‘簌簌’聲,在場僅剩的三人聞聲齊擡頭看去,屍體的血液順着地勢流淌到風荔藤的根部,整個風荔藤在血液的滋潤下重煥生機,那株古老的通天風荔藤不斷長出翠綠的枝葉,很快將風沙抵擋在外。

    鮮血滋養出的風荔藤長勢奇怪,像是要把三人包圍起來,元燼將顧望嵩攔腰扛在肩上,往十一這邊走來,明明風沙已被風荔藤隔絕在外,此時卻突然刮來一陣大風,吹得地上之前落下的風荔藤葉漫天飛舞,將二人阻隔開來,元燼大喊十一的名字,頂着狂風尋覓十一。

    而颶風中心的十一四周一片平靜,她擡着頭盯着風荔藤頂部的那朵碩大的花,她聽見元燼的呼喊,卻無法發出聲音迴應;她感知威脅的來襲,身體卻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朵明明潔白無瑕,卻顯得分爲妖冶的花盛開、凋謝、結果,那顆有種小孩拳頭般大小的果實從風荔藤頂端垂直墜落,十一親眼目睹了這顆紮實的果實是如何砸中自己的左額角。

    倒地的那瞬間,十一心中無奈,怎麼又是左額角。

    十一額頭被果實砸破,鮮血從蛇形的傷口中滲出,果實沾染了她的鮮血在地上滾了幾圈,血跡在果實上閃出淡淡的金光,很快便被黃沙掩蓋。

    元燼的左邊額角同時出現一樣的傷口,他晃了一下才站穩身子,再次睜眼時就看到十一額頭流血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連忙將在狂風中暈倒的顧望嵩放下,上前察看。

    他將十一攬入懷中,仔細檢查了她的傷口,連掉落在旁的種子都未曾注意到,元燼小心擦拭掉十一額角的血跡,發現她此刻傷口竟還未自動癒合,才意識到導致她受傷的可能是他要找的風荔種子。

    元燼轉頭找種子時,沒有注意到自己額角上的傷口同樣在流血,一滴血淌過他的眉骨滴落在十一額頭上,順着傾斜的角度流進了她的傷口裏,昏迷中的十一身體突然抽動一下,環抱着她的元燼理解回頭查看,發現了那滴血,兩人血液相融,十一的傷口漸漸癒合,可是十一還是沒有醒來。

    元燼回頭看了一眼顧望嵩,確認她仍在昏迷中後,撕下一塊裏衣衣角小心輕柔地將十一臉上的鮮血擦拭乾淨,再隨意將自己額上血跡擦掉,染滿血跡的衣角被他一揮化爲灰燼混在黃沙裏。

    他托起十一,小心地將她的頭搭在自己的頸窩處,未曾發現此刻十一的左額角上的蛇形疤痕一閃而過便消失了,他左手一伸,那顆砸傷十一的風荔種子便自動飛到他手心裏。元燼走到顧望嵩身邊,再次將她攔腰扛在肩上離開了風荔藤林。

    在她們走後,風荔藤林恢復了平靜,一地的屍體和鮮血滿滿滲入土地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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