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從睡夢中驚醒，坐起來靠在車壁上，她雙手交互抱臂，看向元燼的眼神充滿了審視，馬車裏一片黑暗，唯有一絲月光透過窗戶縫隙溜了進來，落在元燼如玉般的臉龐上，他出衆的外貌連月亮都特別偏愛。
元燼聽到響動，也被驚醒，看着十一坐在一旁，睡眼惺忪的他柔聲細語地問她怎麼了。他高大的身姿將月光遮擋在身後，馬車裏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他看不到十一的神情，憶起前幾次的情景，想要點燈給她倒水，但被十一制止了。
“不用了。”
聽到十一的話，他收回手也靠在窗戶邊上，將身後的月光遮得嚴嚴實實，他聽出十一語氣中的認真，猜到接下來的談話不會是有多愉快的結果。
“風荔藤的種子你已經拿到了，這樣欠你的人情也還掉了，到下個城鎮，買好新衣裳感謝你後，我們就散夥。”
元燼聽到十一所說後，原本靠在窗戶上的身子坐直了，月光又從縫隙處溜了進來，他看不清十一的神色，但是這個結果他不能接受，他正要開口說話，被十一擡手打斷。
“我知道你又要說什麼天道啊，拯救蒼生之類的，尊敬的使者大人，請問您說的禍害人間的罪魁禍首到底是什麼了？”
背光之下的元燼眼神閃躲，不知爲何十一又提起了這個話題，猶豫片刻才新編了個瞎話：“玄門。”
“噗嗤”十一憋不住笑了，點了點頭，想起元燼看不到，笑着說：“嗯，玄門是邪門歪道，的確爲江湖衆人所唾棄，也的確作惡多端，是個禍害。”說着她也坐直了身子，往元燼方向逼近，“既然是玄門，我們直接公之於衆就好了，武林盟和江湖衆人一定會爲剷除它而努力，再說了玄門一個門派而已，殺了門主，自然就散了。”
十一伸手搭在元燼的右手上，她的手冰涼，手心還有被夢境驚醒時流下的冷汗，附在元燼手上，像蛇爬行般隨着話語不斷向上，“再說了，不是還有您嘛，使者大人您隱身潛入玄門，直接暗殺掉伍冉空，”說到這裏，她五指收攏，猛地握住元燼的手腕，元燼驚得將手縮回，但掙脫不開十一的鉗制，“這事不就解決了嘛？爲什麼還要如此麻煩地尋找種子呢？”
“現在還不能殺他。”元燼喉結蠕動，緊張地吞嚥了一口水才說出，“他還沒入魔，不能殺他，如果此時殺了他，會有新的魔頭產生，到時候又要重新查尋新魔頭的身份，會更加複雜。”
十一退回去靠在車壁上抱着手臂，黑暗下她面容譏諷，“合着，就一定會有魔頭出現，不是伍冉空也會是別人？反正世界是一定會被毀滅？那爲什麼不能在魔頭產生前殺掉他呢？殺死一個人總比殺死一個魔頭簡單吧。”
“”元燼無力反駁，十一繼續說道：“找新魔頭？這不是你天道使者應該做的事麼？很難嗎？現在不能殺他，那什麼時候殺他呢？要你拿到三顆種子以後，是嗎？”
十一語帶笑意，但是馬車內氣氛卻更加沉悶，她再次靠近元燼，似是想要看清元燼的表情，貼着他問道：“使者大人，你的目的究竟是拯救蒼生，還是三顆種子呢？”
元燼雙目瞪大，被十一逼着抵到窗戶上，唯一的月光消失在馬車裏，黑暗之中元燼看不清十一的表情，十一也看不清元燼的表情，但是她能聽到他因緊張而急促的呼吸。
十一沿着元燼的下顎往上，呼吸噴在元燼的耳邊，她輕笑一聲，便翻身坐在一旁，“其實無所謂，那是你的事。”
“你是救世主，和你有所謂。”元燼反駁。
“使者大人，天道是沒有眼睛嗎？”十一反問道，“魔頭是玄門，救世主是玄門的刀，魔頭殺魔頭？呵呵，您的謊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到呢。”
元燼低着頭沒說話，十一側着身子看着他，雖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十一想象得出，他羽扇般的睫毛定撲騰着，眉頭會緊皺着，思索着如何將這個拙劣的謊言圓過去。
“他是魔頭，會危害蒼生，你也是芸芸衆生之一，又如何獨善其身呢？”元燼繼續他的謊言。
十一笑着看着他，“你也說了他現在還沒入魔，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他入魔的那一天呢。”十一掀開馬車門簾，外面的月光如水，瞬間將馬車內照亮，她回頭看了一樣元燼的臉，不管多少次，每一次看到他的臉都讓十一感慨女媧的神奇，像他這樣的定是女媧投入萬分精力，精心雕琢出來的吧。
她示意元燼看向外頭，說：“這裏除了我以外，都是江湖新一代的青年才俊，個個都是希望，隨便挑一個都定會努力成爲拯救蒼生的救世主，你換個人忽悠吧。”
“你爲什麼會活不到他入魔的那一天？你要做什麼？”元燼對此十分在意，追問道。
十一沒有回覆他，徑直閉眼睡去，接下來的旅程裏二人沒有再談及這個話題，直到當她們來到洛陽後，元燼才意識到那夜十一說的分道揚鑣的時刻到了。
進了洛陽城，十一便拉着元燼去買衣服，一整條街的成衣鋪、製衣店隨便挑，元燼並不想與十一散夥，不管是從他的使命還是他的內心來說，他都不希望離開，可是目前他的想法不重要，是十一要趕他走。
看着花色繁多、款式繁多的衣服，元燼沒有心情挑選，十一看着眼裏，愁在心裏，開始後悔那天夜裏怎麼就把想法先說了呢，現在他連衣服都不挑了，還怎麼觀察他的審美。
十一見他愁眉苦臉坐在一邊敷衍了事，心生一計，走過去坐在元燼身邊，故意問道：“你怎麼不去選衣服，不喜歡這家？”
元燼偏頭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沒說話，心中暗道她明知故問。
“還是說，你不想走？”
元燼沒搭理她，十一又繼續說道：“不想走那就不走了唄。”
“？！”元燼立即轉過頭看向十一，似是想從她臉上找出確定的答案。
十一斜睨着，笑了下，“還買衣服嗎？”
元燼遲疑地看着她，猶豫了下，還是搖搖頭拒絕了，他對十一話語的真實性保持懷疑，生怕是十一忽悠他買好衣服甩掉他。
十一聳聳肩裝作不知情，沒有強求，只是說了一句，“你身上這身衣服都不合身，換套吧，這套不算，是額外的。”
元燼低頭看了下自己，又擡眸偷瞄了十一一眼，想了會才點頭，十一讓他坐在原地別動，她去給他挑，元燼有些不放心，想怕家人遺棄的小孩一般要跟着一塊去，十一撇撇嘴隨便他。
十一在店裏逛了一圈，元燼跟在後面，沒有發出任何意見，十一想觀察他對衣服的喜好，卻發現他目光死死釘在自己身上，她背過身去翻了個白眼，挑出兩身衣裳問元燼，要那套？
這兩身衣裳風格各異，一身素雅、一身張揚，十一讓掌櫃取出掛在一起讓元燼挑選，自己站在一邊觀察元燼的反應。
元燼毫不猶豫地選了素雅的這身，對另一身並沒有多看一眼，回去路上，十一問他爲何如此果斷。
元燼看了眼十一，好像在疑惑這也需要問嗎？“這身素雅端莊，那身衣裳色彩豔麗，輕浮衝動。”他搖搖頭說：“不可以。”
“什麼不可以？衣服還會輕浮衝動？”十一覺得奇怪。
“我不可以穿成那樣，再說了，你不就喜歡這樣的衣裳嗎？”元燼沒有回答後面那個問題，反而問起十一來。
“我喜歡？關我喜歡什麼事？這又不是我穿？”
元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十一打量了他這身新衣裳，沒明白他的意思，繼續問道：“那你覺得我給你選的另一套不好看嗎？”
他停下腳步，輕輕地搖搖頭說：“沒有，好看。”
十一拉住他，試探地問道：“要不也買上？換着穿？”元燼聽後立即拒絕。
“爲什麼？”十一覺得很是奇怪，“你也覺得好看，爲什麼不要？”
“輕浮衝動，不可以。”說完，元燼便疾步往客棧走去，十一覺得莫名其妙，想了下，返程回去將另一套衣裳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