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徑上,白妙和沈行秋並肩而走,如入無人之境。
“白日裏雲無夢讓他去領罰,雲肅會不會被雲無夢抓起來了?她真的太瘋了……”
想了想雲無夢猙獰的神色,她垂下眸,無奈地嘆氣。
繞着雲家不知走了第幾圈,白妙累得不行,找了個石凳拉着沈行秋坐下。
“這麼轉也不是辦法,我們要不然去見雲妝?”白妙往後一仰,靠着身後的山石,輕聲道:“也不知道這麼晚她睡了沒有?雲家這麼大,點幾盞燈又怎樣呢?”
沈行秋淡淡地看向身旁睏意漸顯的白妙,說道:“走吧,遲早要見雲妝。”
“好。”對沈行秋突然改變的想法,白妙雖有不解,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眨眨眼睛跟上他。
瞧着白妙幾乎快合上的眼眸,沈行秋無奈地淺笑,指尖的靈力絲絲縷縷注入她的身體。
尋到雲妝比尋到雲肅容易得多,沈行秋不過施了最簡單的控靈決,夜間值守的小弟子就打着個燈籠,搖搖晃晃地爲他們引路。
一直走到雲妝園前,小弟子猛然驚醒,撓了撓頭,喃喃道:“怎麼來小姐這邊,我不應該是在湖心亭值守嗎?”
看見小弟子着急忙慌地離去,白妙拉了拉沈行秋的衣袖,羨慕道:“能不能回去教我隱身訣啊?真的很方便。”
“以你金丹的靈力,需要用隱身訣的時候,一眼便會被看穿,至於不需要的時候……”沈行秋眸中染上笑意,說道:“何必爲之?”
聽見他正經不顯嘲諷的聲音,白妙張了張口,白了他一眼往院內走去,吐槽道:“呵!我要再買糖畫給你,我就——”
“白妙,我的金珠……你揮霍的很大方。”
望向腳步頓住的白妙,沈行秋清了清喉嚨,沉聲道:“那兩袋金珠,夠衡元宗上下半年開銷。”
“怎麼可能……”話一出口,白妙就訕訕地閉嘴,那些金子重振楓州,又開了那麼多家店,白思洲甚至還跑去錦州經商,當然可能了。
白妙繼續往前走,吐槽道:“那……你想要拿回去嗎?”
沈行秋笑得相當無奈,不輕不重地敲了她的小腦袋,輕聲道:“再這般無禮,以後真的沒有了,我幾乎未用過的金珠,你這纔多久就用了一匣子。”
“我保證,讓思洲整理整理賬本,加倍奉還。”
真的聽到她要還,沈行秋卻拒絕道:“拿着吧。”
走進院中,他們正遲疑哪一間是雲妝所住時,清淺的抽泣聲在寂靜中格外明顯。
“這裏……”白妙透過微開的窗縫,望進去。
層層牀幔的遮掩下,雲妝抱膝坐在地面上,瘦弱的雙肩不時抽動着。
沈行秋望了一眼,爲這間屋子加上結界,確保他們不會被發現。
漆黑一片的屋內,雲妝坐在月光唯一照得到的地方。
正當白妙猶豫着是否讓沈行秋解開隱身訣的時候,雲妝猛然擡頭望向他們,卻又掩下失落,喃喃道:“怎麼會有沉檀香呢……雲妝,你又在做夢了。”
在雲妝沉默了許久後,她目光堅定地望向他們所處的地方,儘管只能看到一片空地,點了點頭,語氣十分篤定道:“姐姐?是你來了嗎?”
“不怕的,除了哥哥,姐姐對我最好。”
雲妝心中歡喜,這偌大的雲家中,無人對她好,白妙那一點點的善意,於她而言千分重,畢竟連下人都對她強勢極了,母親更是可怕。
自從沉檀死後,母親性情大變,往日對她的寵溺便不復存在,幾乎將她囚禁起來,不然,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怎會因爲幾句輕言細語,怎會因爲被護着頭,對一個陌生人放下戒心。
“姐姐?你在嗎?”在雲妝等待了許久後,仍不見白妙現身,輕聲問道。
隨着第一支靈燭被白妙放在雲妝身邊,星星點點的靈燭陸續亮起,圍着雲妝擺放了足足數百支。
跳躍的燈火映在雲妝瞳孔中,她面上盡是欣喜。
“我要出現了哦。”白妙聲音很輕。
眼見雲妝點了點頭,白妙和沈行秋慢慢現身,看着她不曾有情緒波動,白妙鬆了口氣。
“姐姐,你真的和沉檀哥哥很像,味道像,笑意也像,也對我很好……不像這個哥哥這麼冷冰冰的。”
雲妝似乎陷入濃重的回憶之中,白妙實在不知從何問起,只想着她願意說多少便是多少。
“曾經,沉檀哥哥也爲我點亮過許多許多海燭燈,就像星星一樣多……”
數年前,幻色海禍亂初平,四方待安。
雲無夢繼任家主,整肅上下,一夜之間,雲家躋身名門之列,其中緣由無人知曉。
直至一日,雲無夢唯一一次進入幻色海,帶回一個小男孩,名爲沉檀。
彼時雲妝與沉檀年歲相仿,結成玩伴,青梅竹馬數十年。
小云妝撞見母親訓斥責罰小沉檀,才得知他被束縛於此,久不能回家。
“那一日,我哭着跑回初遇的湖心亭中,大哭不止。我捨不得他,但更不想他不能回家,我想讓他回家。”
“可是母親不同意,因爲私放沉檀哥哥,母親第一次打了我,哥哥爲我求情,卻惹母親嫌惡。也是那個時候,哥哥連母親都不能喚了。”
“大約數百年後,沉檀哥哥重回世間,在我見到他的那一日,他便死在了母親手裏。”
眼見雲妝淚流不止,漸漸抽噎,白妙輕聲道:“不想說便不說了。”
雲妝搖搖頭,解釋說:“我若不說,你們如何能找到幻色海禍亂的緣由?除了我,母親不會說,哥哥不知道,她更不可能告訴你們了。”
“沉檀哥哥不想看到如今的幻色海,我也不想。”
“後來……”
再見之時,年少時青梅竹馬的二人幾乎認不出彼此。
沉檀一心要尋“湖更之法”,被雲家值守發現之時,他抓住唯一衣着華貴之人,厲聲道:“配合,我不會傷你。”
聞着他身上的沉檀香氣,雲妝幾乎立刻認出他,雙眸含淚地望向他。
縱是有無數的話想問,她還是悄聲道:“你來做什麼?沉檀哥哥,我會幫你的。”
幾乎許久,沉檀纔想起她,啞聲道:“‘湖更之法’,不在藏經閣,在哪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