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犀一寸寸地燃燒自己的內丹精元,可是沉檀久不現身,她的身形消散,直至一半化爲灰燼時,魂魄漸漸聚攏在沉檀冢前。

    望着沉睡多年的沉檀,生犀淺笑道:“真好看。”

    幾道殘魄自沉檀屍身處凝聚,凝爲朦朧的人影,卻看不清面容。

    生犀任自己的半身燃燒着,小心翼翼地碰着沉檀的魄,啞聲問:“沉檀,你的魂呢?爲何只有魄?”

    她腕處有一道光亮了亮。

    “沉檀,我快焚化了,不可能活下去了,你真的不讓我見見你嗎?”生犀不知道自己的魂魄可以撐多久,眼睛也不敢眨,她想把沉檀模樣刻在記憶裏。

    白妙恍然大悟:早該想到的,沉檀愛生犀,魂魄必不會離她遠去。他想她活着,不想她燃燒內丹精元以求相見,所以從不現身、任由她怨恨。

    他愛她,所以想她重見光明,想她好好活下去。

    “生犀停下,好好活着。”

    一道冰涼卻深情的男聲傳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沉檀,你知道,我雖承鯤魚一脈,但我死後是沒有魂魄的,你真的不讓我看看你嗎?”生犀緊緊環抱着他虛無的身影,可是魂魄間的擁抱根本碰不到。

    眼見生犀即將燃盡本身,在她再也不能停下的時候,手腕那幾道光慢慢匯入沉檀的身影。

    繚繞的香霧中,沉檀的面容漸漸清晰,他出現在生犀眼前,輕輕吻上她的眼睛,喃喃道:“不乖,還是把自己燒得剩魂魄了。”

    生犀一點點看着沉檀現身,眸中盈滿水光,視線模糊不已,忍住眼淚,抽噎道:“那你乖嗎?待在我身邊這麼久,都不告訴我真相。”

    看生犀不哭後,沉檀替她拭去淚痕,輕聲道:“這樣也好,傻姑娘以後就跟着我了。”

    聽見他們如此說,沈行秋盡力護住他們的魂魄,卻維持不了多久。

    聞到沉檀香的氣味,沉檀看向靈力涌動的沈行秋,問道:“你同和喻是舊識?”

    “同門。”沈行秋答道。

    “水晶冰棺下有一枚禾洛冰晶,請你交由和喻,他自會明白。”

    在沉檀說這些話的時候,生犀一直盯着他看,緊緊牽着他的手。

    “待我與生犀魂魄散盡,請你們助我族人一臂之力。”

    望向淚水肆意、哽咽的白妙,沉檀遞出手中的沉檀珠,揚起淺淺的笑意,解釋道:“姑娘,沉檀珠於你、於衆生有益,不要推辭,不要被魔骨誤了心智。”

    聞言,白妙不再推脫,將沉檀珠攥在手中,宛如立誓道:“一定,他們一定會安然回家的。”

    沉檀細細思索一番,替生犀整理好碎髮,眉眼極盡溫柔地望向她,溫聲道:“我們該走了。”

    一隻小手攥緊沉檀的手,此時的生犀雙眸明亮,眼中有無限生機,提醒道:“還有云妝,你沒有話和她說嗎?”

    沉檀寵溺一笑,輕聲道:“當年便說過了,再多說,只怕她又溺在回憶中,出不來了。”

    話音剛落,沉檀與生犀周身的香霧纏繞、四散,帶着星星點點的光,蔓延至整個幻色海。

    那光越散越多,直至照亮整個海底溝,沉檀的視物之力化爲千千萬萬份,融入無數鯤魚眼中。

    有光照亮的地方,瞬間恢復生機,漆黑幽暗的海底溝一瞬間成爲過往。

    更有細小的光亮衝出幻色海,沒入空中無數鯤魚的眼中,它們灰濛濛的眼恢復明亮。

    目睹這一切的雲肅立刻以幻色海水爲媒,混合着他與沉檀囤積數百年的冥鐵礦石,引天地間靈氣,鑄造成足以懸浮的“城池島嶼”。

    許是沉檀交代過,這些巨鯤安靜而乖巧,直至鍛造完成的那一刻,紛紛掙脫鎖鏈,一齊躍入幻色海。

    羣魚出海,那一半墨色的海水漸漸褪去顏色,久違的天光照進海底,此刻無限生機。

    它們一直遊,遊至海底溝、遊至沉檀冢前。

    數不清的魚類成環狀遊動,哀鳴之聲不止。

    鯤魚一族化作人形,跪拜於沉檀冢前,齊聲高呼:“恭送族長!”

    鯤魚淚所化的珍珠漂浮於海面之上,一波一波隨着浪潮涌上沙灘。

    拿到禾洛冰晶後,沈行秋以靈力封印沉檀冢,自此非鯤魚一族不得入。

    沈行秋帶着白妙出海後,看見雲肅早早等候在幻色海岸邊。

    擡眸一望,空中再無禁錮的巨魚,城池島嶼間互爲支撐,作爲靈器懸於空中。

    他們目視着幻色海水變爲完全的透明色,再無一絲黑暗。

    雲肅朝着沈行秋行過一禮,問道:“母親被您封印五識,如何懲處,望您做主。”

    “爲人子,當盡孝道,我……屬實狠不下心。”

    “雲無夢作惡多端,殘害生靈,明日日出前……”沈行秋摁住雲肅的肩,沉聲道:“本座親手誅之。”

    忽然,沈行秋聽到雲肅請求說:“可否將沉檀之事,同我妹妹作個解釋,哪怕是……謊言也好,母親的罪不該由她揹負。”

    自然,沈行秋不會拒絕,白妙也不曾推脫。

    見到撥弄着燈中燭火的雲妝,白妙不想打擾她的安靜,靜靜地望着她脣邊的笑。

    原來在雲肅得知雲無夢五識盡封時,立刻爲雲妝更換了院子,將這些年搜尋的各式各樣的燈、燭一股腦兒送給她。

    忽然,雲妝嗅到沉檀香的味道,擡眸驚喜道:“姐姐!”

    她興致勃勃地介紹着雲肅送她的每一盞燈,累到趴在桌旁喝了大半壺茶水。

    “雲妝,我見到了生犀,還有沉檀。”白妙說道。

    聞言云妝驚喜之色溢於言表,問道:“那他們在一起了嗎?”

    望着眸中沒有一分嫉妒,更沒有哀傷的雲妝,白妙選擇掩藏真相,輕聲道:“他們在一起了,永遠都不會分開。”

    雲妝顫抖的指尖歸於平靜,她輕笑道:“真好,他們這下沒有遺憾了。”

    臨走之時,白妙忽然回頭,瞥見雲妝眼中的淚意,偏過頭說道:“以後,去幻色海看看,那裏和從前不一樣了。”

    白妙把接下來的話放在了心裏。

    雲妝,原諒我的謊言,他們的結局只會增加你的愧疚。

    每當你凝望幻色海的時候,於你和沉檀而言,便是再見。

    白妙頭也不回地朝幻色海邊走去。

    斬殺雲無夢的地點,選在幻色海邊。

    只因雲肅說:“母親犯的錯太多,應由幻色海衆生見證,給他們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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