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魂盞丟失的消息並未傳出去,霧隱一族安然如常。

    幻色海海水停止倒灌,梵天河水恢復純淨,幽州衆生之困已解。

    白妙坐在軟榻上,倚着窗櫺往外望去。

    竹林還是那片竹林,她昔日砍倒的那些靈竹如今繁茂如初,窗前引了一池冼清池水,在日光下泛着波瀾。

    目光從窗外的景色移開,落在眼前繚繞的沉檀香上。

    和喻與沉檀的淵源她無從得知,但沉檀珠可消魔骨戾氣,她日日帶在身上,希望全員黑化指數可以增長得慢一些。

    而沈行秋不再薰香,如今反倒是她一身沉檀香。

    暖暖的光照在身上,白妙淺淺打了個哈欠,緩緩閉上眼。

    她又想起那日沈行秋的話。

    沈行秋問她:“你記得第一次見白思洲嗎?”

    “記得,在楓州城那天。”

    “原本不想告訴你,畢竟他沒做什麼太錯的事。”沈行秋原本不想告訴她,但更不願白妙不信他,緩緩說道:“後來你和玄舟偷跑來楓州城,他是不是一眼認出你?”

    “很正常啊,我們見過。”白妙記得,但她給了白思洲金珠,記住她又如何呢?

    “第一次,一到楓州城,我便爲你換過面容,而你偷偷來那次,用的是真容……”

    沈行秋將初見白思洲的情形重現,解釋說:“沒有騙你。”

    他不會騙她。

    但他也說,幽州水源一事確實與白思洲無關。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沈行秋的聲音。

    “她一直趴在這兒?”沈行秋自破雲殿回來後,問道。

    顧玄舟剛在竹林中練完劍,答道:“是。”

    沈行秋淡淡看了眼白妙,對顧玄舟說:“夜間在冰室中修習,當勤勉。”

    顧玄舟俯首應聲後離開。

    “白妙。”

    見四下無人,沈行秋輕輕探上她頸旁的靈脈,輕嘆道:“還是沒有辦法嗎?”

    同靈印中,魔丹源源不斷地剝離着金丹的靈氣。

    沈行秋垂眸看向沉睡的白妙,嘆了口氣,輕聲說:“罷了,不喜修煉便不修了。”

    與其修煉的靈力轉化爲魔氣,注入魔丹,倒不如不修。

    磅礴的靈氣匯入她的身體。

    望着沉睡的白妙,他喃喃道:“或許讓你自己選會不會更好?”

    同靈印沒入白妙心口,一層淺淺的光暈纏繞着白妙,她淺淺嚶嚀出聲。

    許久過後,一絲靈力注入白妙眉心,她悠悠轉醒,不解地望向沈行秋,呢喃道:“我怎麼睡着了?”

    沈行秋閉口不言。

    白妙問:“是不是……”

    話未說完,一道清揚的女聲傳來。

    “是,連沈行秋都快壓不住你的——”

    “霏雲。”沈行秋瞥了霏雲一眼,冷聲道。

    “好,我不說。”霏雲拎着昏過去的顧玄舟,扔到寒光殿,嘲諷道:“練了這麼久,還是三招都抗不過。嘉勳追着他打,我不過好心送他回來。”

    “送他去冰室。”沈行秋冷聲問道:“你若不諷刺嘉勳教的不好,他會如此?”

    “我送。”霏雲無奈道。

    “拿到沉檀珠了?”她忽然看向白妙,神色一喜,感嘆道:“也好,起碼不會被影響到。”

    “你不能瞞着她,還要瞞到什麼時候?”眼見沈行秋略有不悅,霏雲消失在原地,餘音尚在。

    “瞞着我?你瞞着我什麼?”白妙疑惑地看着沈行秋。

    沉檀珠的真相,是他們一起發現的,如果霏雲所言不假,那瞞着她的怕只有魔骨了。

    “是什麼?與我有關的話,我想知道。”白妙坦然道:“不管是什麼,我都可以面對。”

    “你希望我對你坦誠嗎?不害怕?”沈行秋問道。

    “當然。”白妙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我似乎沒有祕密瞞着你了。”

    她心中默默補充道:除了系統。

    可是,沈行秋究竟瞞着她什麼?她敢肯定,一定有關於魔骨。

    沈行秋幻化出紋銀香爐,打開香爐的蓋子,白妙只看到殘餘的香料,疑惑地看向沈行秋,問道:“怎麼了?”

    咒術封印解開後,一個夾層出現在香爐中,其中漂浮着一顆幾近消失的珠子。

    “這就是第二顆……不,我手中的纔是第二顆沉檀珠。”

    白妙眸中漫上淚光,問道:“所以,沉檀珠不會一勞永逸,甚至過不了多久,也會像這顆一樣消失,對嗎?”

    “是。”沈行秋垂眸,不敢看她。

    “那你去解幻色海禍亂,不止是爲了衆生,還……”白妙喃喃道:“爲了我?”

    沈行秋沉默了許久,吐出一個字:“是。”

    細密的痛傳來,她捂住心口問:“你也知道,不久之後……魔骨出世,我死,衆生亦死?”

    沈行秋的靈力緩解她的疼,輕聲哄道:“你不會。”

    他餵給她一顆靈丹,說:“衆生也不會。”

    白妙心中一痛,他先說她,而後纔是衆生。

    他的心軟,比她以爲得早得多。

    “白妙,我想你活下去。”沈行秋強迫她看着自己,柔和的目光落在她面龐上,替她拭去眼角的淚,說道:“我想你好好地活下去。”

    活下去嗎?

    她忽然想起,初見那日跪在沈行秋身前,他手中攥着她的命,他說如若不是師尊遺願……

    早就殺了她。

    白妙掙開他的手,看着沈行秋不再淡漠的神情,看見他眉眼微垂,脣邊帶笑,眸中只有她。

    “如果我告訴你,我做過一個夢……”

    白妙拿不準主意,想告訴他一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她以爲,身負沉檀珠,就可以抵消魔骨惑人心智之力時,卻驚覺那只是夢。

    魔骨依然會出世,她仍舊有可能死在沈行秋劍下……

    全員黑化的結局似乎永遠逃不開。

    她輕聲道:“夢裏有人告訴我,魔骨出世,生靈塗炭。他要我救顧玄舟、要我去尋問邪劍、要我去尋沉檀珠、要我……拯救這世間。”

    白妙微微一笑,這下對他真的沒有祕密了。

    “白妙,你若是想以此爲謊言,騙我殺了你。”沈行秋緩緩閉上眼眸,眸中染上幾道血絲,沉聲道:“絕無可能。”

    聞言,白妙笑着笑着,淚水滑落,打溼了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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