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裏塞滿白米飯,繼續支支吾吾的道:“你老啊,家裏沒個人可不行!”
“我和你一起住,有個照應。”
“先說好,我可不貪圖你那點財產,男人重諾,錢我會全部給你還回來!”
“老黃頭,你咋不說話?”
朱懷將米飯鹹肉嚥下去,擡頭看着朱元璋,卻發現老爺子愣在原地。
“咋了?不信啊?”
朱元璋狠狠擡手,灌下一口酒,齜牙咧嘴的道:“信!咱不信你信誰?”
朱懷咧嘴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一會收拾收拾。”
朱元璋苦笑道:“怕是不行。”
“老頭子孤家寡人,皇上體恤咱,給咱在皇城外郭衙門安排的住處,外人可進不去。”
對明初的官府架構,朱懷現在還不甚清楚。
但他知道,皇城分外郭和內郭,內郭是大明處理政事和開啓朝參的地方。
而外郭則是許多衙門辦公的地方。
很多官吏處理政事忙碌,皇帝就給他們安排在外郭住下來,這不稀奇。
不過朱懷此時到也對老黃頭的身份有些好奇起來。
能讓皇帝體恤他,並且讓他住在皇城外郭,老黃頭的官職不低啊!
當然,朱懷也並沒有因爲老黃頭的官職高低,就改變什麼。
還是那句話,他不貪圖老黃頭的身份和錢財,若是不然,他又何必自己去衙門改變戶籍?
朱懷點頭,也不強求,道:“噢,這樣啊,那就算了。”
看着朱懷喫飯的樣子,朱元璋夾了一條煎的金黃流油的泥鰍,邊喫邊道:“娃子,你可別小看這頓樸素的菜。”
“咱小時候家窮,這樣的飯菜,都要存幾年才能喫上一頓!”
“家兄弟多,各個兄弟都懂事,誰也不敢多喫。”
“哎,可惜咯,有次瘟疫,將咱兄弟都病死了,只有咱活下來了。”
“咱那時候就在想,該死的元狗,啥時候才能完蛋吶?百姓啥時候才能過上好日子吶?”
人老了,總是喜歡念舊感傷,朱懷也不嫌他囉嗦,給他盛好飯,放在他面前。
朱元璋嘆口氣:“娃子,日後不管你變成啥樣,有錢了也好,當官了也罷,甚至……身子富貴堂皇更好,但你不要忘記,咱都是窮苦過來的,要對得起百姓吶!”
朱懷不知道朱元璋這話背後的深意,只以爲老爺子觸景傷情,便點頭:“好,我記住了!”
……
太陽西斜,樹葉禁止,金色的夕陽光芒,透過槐樹照在院落中。
一老一少,用了許久,纔將飯喫完,只是話說的意猶未盡。
朱元璋拍拍大腿:“好啦!咱不能在這待太久,回了,你小子將這殘羹剩飯收拾收拾。”
朱懷點頭:“好!我送你。”
將老黃頭送到門外,朱懷又不忘將酒葫蘆裏裝滿了茶水遞給朱元璋。
朱元璋招招手:“走咯。”
此時的他,慈祥的和尋常老人沒任何區別,眼神中皆是對後輩的溺愛。
只是走到長安街之後,朱元璋眼神漸漸凌厲起來。
那眼神陰鬱的可怕,似乎像一隻隨時可以喫人的獅子。
錦衣衛指揮使蔣瓛如鬼魅般靠近朱元璋,心驚膽戰到了極點。
“咱讓你查個人,你他孃的查了兩天?!”
蔣瓛急忙彎腰道:“回皇爺,查……查出來了,剛查出來。”
朱元璋微微停下腳步,“說。”
蔣瓛全身都在顫抖,趕緊道:“回皇爺,卑職查到九年前,第一次接觸朱小郎君的,應該是鐘山腳下的一對尋常老農。”
“當時是這對老農給了朱小郎君一口飯喫,隨後朱小郎君便隨着一闔閭道士出外化緣流浪。”
朱元璋眯着眼,“人吶?”
蔣瓛忙道:“帶到行宮了。”
朱元璋道:“有沒有嚇到人?”
朱元璋農人出生,也最在乎農民,錦衣衛哪敢對那對老農有任何不恭敬的地方。
“回皇爺,錦衣衛都安排的妥當,並沒有嚇到人。”
朱元璋點頭:“帶咱去!”
……
朱懷收拾了滿桌子的殘羹剩飯,回到廚房,將碗筷洗好。
院落內不富饒,但卻乾淨整潔。
一切收拾完畢,朱懷走出小院,將門鎖好,便朝應天府衙門而去。
接待他的,依舊是應天府的吏科主事。
見到朱懷,吏科主事搖搖頭:“本官以爲小郎君不會來了,你是真想好了嗎?”
朱懷點頭:“有勞了。”
“好!”
那吏科主事也不囉嗦,帶着朱懷進了衙門,來到六扇門吏科辦事值廬。
明初各地方機構都有六扇門,對應着朝廷的六部。
六扇門並不是武俠劇說的負責抓捕人的機構,它只是尋常衙門常設辦公的地方。
吏科值廬內橫着一處屏風。
屏風後面是官吏的休憩區域。
朱懷剛踏步進來,屏風後面突然一陣茶盞落地聲!
吏科主事自然知道這屏風後面藏着的是誰!
一位應天府知縣藍破虜,另一個爲當朝大將軍,涼國公藍玉!
朱懷聽到茶盞破碎聲,很自覺的沒有多問。
吏科主事很快讓小吏給朱懷的戶籍整理好,他手持銅印,最後問朱懷道:“小郎君,若是成爲商籍後,怕真改不回來了。”
朱懷感激的點點頭:“多謝了,我心意已決。”
啪!
官印落下,朱懷心中五味陳雜。
此後,他就是賤籍商戶了。
“告辭。”
朱懷衝吏科主事點點頭。
等他走後。
屏風後面突然傳出一陣粗重的喘氣聲,緊接着藍破虜便對外道:“你出去!”
等吏科主事出去之後。
藍玉突然碎碎念:“像!太像了!真的太像了!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我的外甥孫……不是八歲就薨了嗎?究竟出什麼事了!”
藍玉是朱懷的舅老爺,小的時候,是最疼朱懷的,雖然朱懷長大了,可血濃於水啊!
藍玉呆怔片刻,一屁股重重坐在太師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