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回頭,就見老黃頭一臉慈愛的盯着自己。
除朱元璋外,身旁朱允炆也倏地僵硬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的小郎君!
他一顆心劇烈跳動。
大哥?
這太像了吧!
九年,足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容貌,但朱允炆和朱雄煐在年少時朝夕相處八年,即便對方容貌有點變了,但他也覺得眼前這人,就是他大哥!
朱允炆暗暗握着拳,臉上神色漸變。
他想起了那八年內,自己活在大哥的光環下的卑微。
他想起了那八年內,全家人將溺愛都給了大哥的不公!
可隨着朱雄煐薨,朱允炆噩夢都結束了,現在一切都在朝自己方向發展。
他熟悉朱雄煐的一舉一動,以及每一個神態習慣!
今天,再次見到這一張熟悉的臉,頓時將他拉到那段黯淡無光的八年回憶內!
朱允炆身子開始微微顫抖,他努力的崩着,不讓自己驚呼出口。
朱懷愣了愣,隨後開口道:“老黃頭,幾天不見,您這嬌貴不少,雨下的不大,打個甚的傘?”
他很自然的從朱允炆手中接過雨傘,收起來,似乎壓根沒在乎朱允炆,自顧自對朱元璋道:“老爺子,淋些雨,感受下空城新雨後的味道,感受下咱應天府民間的味道。”
朱元璋笑呵呵的道:“你小子,就知咱老頭子喜歡這調子!說的對!不打傘,淋雨一直走!”
朱懷爽朗一笑:“這纔對嘛。”
他回頭衝朱允炆點頭:“勞煩你了,我陪老爺子走走,你回去吧。”
言語中帶着不容置喙。
因爲朱懷將朱允炆當成下人了,他壓根沒想過朱允炆是朱元璋的孫子。
朱允炆突然厲聲道:“我的爺爺,憑什麼要你陪着?”
仿若受傷的獅子,在維護着自己最後的主權和尊嚴!
“啊?”
朱懷愣住了,不解的看着朱元璋。
他一直以爲老黃頭家裏人死光了,老黃頭也沒說過他還有後代的事啊。
朱懷趕緊抱拳道:“抱歉抱歉,在下誤會了。”
朱元璋這纔想起身旁還站着另一個孫子。
不過這樣也好,都是一家人,見個面也無妨。
“好了,你先回去吧。”
朱元璋衝朱允炆揮手。
朱允炆還要在說些什麼,朱元璋眼神陡然凌厲起來。
眼前的老人,不單單是老人,他還是大明洪武大帝!
他的話,不準任何人忤逆!包括自己的親孫子!
這就是朱元璋的威壓!
爲什麼朱元璋在世的時候,實力那麼強悍的朱棣都老老實實的?
朱棣見他老子發怒,腿都能嚇癱軟起來!怎能不怕朱元璋?
“爺爺,你保重身子。”
朱允炆最後看了一眼朱懷,眼中晦暗不明,然後失落掉頭離去。
朱元璋灑然一笑:“那傻小子,盡給咱添氣了,不提也罷!”
朱懷也沒理解朱元璋言語中的深意,直當尋常老頭在精貴着自己的親孫子一般。
朱元璋看着朱懷,似乎想起什麼,輕聲詢問道:“爲啥想起賑災救人?那麼多人救的過來嗎?”
朱懷嘆口氣:“我體驗過。”
簡單的幾個字,道盡了心中無窮的辛酸,但朱懷是要強的人,從不會細說當年苦事。
朱元璋聽着,原本滿是慈愛的臉色,頓時凝固,凝結成冰霜。
他蒼老的,滿是皺紋的臉上漸漸變成了一種,辛酸、同情、自責、苦澀等情緒交織在一起。
深吸一口氣,朱元璋道:“你想過沒有,你現在是個商人,你的能力能救多少?一百人?兩百人?”
“其他人怎麼辦?”
“人心複雜,你救濟不全,其餘人便會謾罵你,詆譭你,你如何自處?”
這話,是朱允炆剛纔說的,朱元璋想看看,朱懷會怎麼回答。
朱懷神色肅穆,淡淡的道:“我爲什麼要在乎別人謾罵和詆譭?我做我的事,即便揹負僞君子之類的名聲,又能如何?”
“如果我在乎這些名聲,在乎別人的謾罵,那日後做人做事,是不是都要考慮這些從而偏安一隅?”
“一個男人的格局,如果侷限在這麼小的圈子內,那麼他能看到的事,也只有自己身上以及周圍小圈子!”
兩相比較,胸襟自顯!
朱元璋放聲大喝:“好孩子!這番話老爺子記住了!你給老爺子上了一課!這纔是一個站在頂尖男人,該有的眼光和格局!”
朱懷訕訕一笑,隨後道:“不過這些流民官府也該處理處理了。”
朱元璋冷笑道:“是啊,朝廷許多人都說太平,天下太平麼,反正見了皇帝都這麼說,官兒這麼說,藩王這麼說,總而言之在他們眼中,天下都他孃的太平!”
“京師百姓都這樣了,淮北呢?”
“他媽的,總有一羣尸位素餐的狗東西,手握權力,卻不幹人事!”
朱老爺子發怒了。
這位皇帝的脾氣非常暴躁,尤其是在涉及到百姓的事情上。
朱元璋是一個有魄力心繫天下的帝王,他也以此要求大明的官,他認爲手下的官員不但要清廉,而且要和他一樣,關心天下的百姓。
如果坐在官位上,卻尸位素餐,眼睛盯着都是屁股下的官位,那朱元璋給的待遇也簡單,殺!
大明每年被革職流放,甚至是被殺的官員,不僅僅是貪污舞弊,更多的則是這些尸位素餐,沒有作爲,乃至無法提升治下民生的官員。
朱懷捋着朱元璋的胸口,一臉無奈的道:“好了好了,再氣壞身子,不曉得還你以爲您老是皇帝呢,不過也難怪皇帝這麼信任你了,這心繫百姓是好的,但沒必要爲此傷了自己身子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