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攤開給朱懷看。
然後嘿嘿道:“咱給皇上把着奏疏的第一道關。”
“你看看這兩封各地來的奏疏,有沒有想法?”
朱懷擰眉看着,沉默了許久。
朱元璋也不着急,坐在一旁,優哉遊哉的呷着茶水。
這是朱懷第一次面對國家大事,他很珍惜這種機會。
這對他的未來,有着莫大的用處。
他很謹慎,畢竟他不能做到像朱元璋一樣得心應手信手拈來。
朱懷沉思許久,才小心翼翼給出建議。
“得先知道國庫還有多少銀子。”
朱懷開口。
朱元璋端着茶盞的手頓了頓,隨後才很自然的笑着道:“對對!”
那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濃濃欣賞之色。
他自己都忽略了這個問題,他是皇帝,他先天知曉這些先決條件,因爲只有瞭解這些先決條件,他才能批奏疏。
可這娃子不一樣,他對明朝內政不瞭解。
這不是個愣頭小子,也不是個只有些小聰明逞能的少年!
朱元璋心中有了判斷!
作爲一個領導者,是要有這種氣魄,要敢問出自己的疑問,要不能被人所左右。
不能旁人問什麼就答什麼,不能爲了逞能出風頭,便侃侃而談。
這小子年紀不大,卻老持沉重,這第一句話,便讓朱元璋忍不住捋須頷首。
朱元璋道:“那你就當國庫銀子是二十萬兩。”
朱懷眉宇蹙的更深:“這麼少?”
朱元璋若無其事的點頭:“嗯。”
國家少銀,困難重重,他就像看看自己這大孫子是會迎難而上,還是推脫抱怨。
索性,朱懷沒有在銀錢上糾結很多。
他道:“關中旱災,需要五萬石糧食,這關係着數百萬人命的事,如果處理不好,會激起民變。”
朱元璋沉默,繼續聆聽。
“但馬上秋糧要收出來了,雖然少,但卻不至於讓百姓餓死。”
深吸一口氣,朱懷道:“可以撥糧,但不能給這麼多,糧食減半撥過去,只要給百姓看到活下去的希望,等秋糧下來了,就能穩住關中局勢。”
躺在搖椅上的朱元璋老懷大慰,心道:這小子,有點兒東西,老爺子我還是小瞧你了。
他沒糾正朱懷,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朱懷繼續道:“至於新安江清理淤泥之事,要緩辦!要是江浙河道堵塞,莊田得不到灌溉,則關係着日後百姓存亡問題。”
朱元璋看着他道:“那就是要撥款咯?”
朱懷搖頭:“未必需要撥款。”
嗯?
朱元璋詫異的看着他:“不撥款?”
朱懷道:“可令當地有司官動員百姓,讓百姓自發參與到清淤除沙的工作中去。”
朱元璋笑道:“民心可不是這麼簡單,要是人人都有這種覺悟,朝廷也不用治民了。”
“不讓他們白做,但也不用撥銀。”
這話,倒是將朱元璋胃口吊的高高的,“哦?”
朱懷道:“其一,朝廷可立石碑牌坊,將參與治河的百姓名諱刻錄上去。”
朱元璋點頭:“此爲攬民心,給其榮譽加持,你既說了其一,還有其二嗎?”
朱懷道:“新安江靠海,朝廷嚴禁百姓下海打漁,可暫時性開海,讓百姓近海打撈。”
朱元璋眼中露出讚許目光:“誘之以利,比給虛銜更讓百姓滿足。”
他咂摸咂摸嘴:“不錯,但不全對。”
朱懷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老爺子這麼說,他不解的道:“還有什麼沒考慮進去的嗎?”
朱元璋溺愛的看着朱懷:“說的很好了。”
他眯着眼:“娃子,你要記住,你這只是站在一個執行者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如果你站在領導者去考慮,你說的,就有很大紕漏!”
朱懷肅穆:“老爺子您說。”
朱元璋慈愛的笑着道:“那老頭子今個就和你嘮嘮,這第一,你說的很好,不能地方要多少,朝廷就撥多少。”
“咱養了這麼多官府,不是讓他給咱添堵,是讓他給咱辦事的!”
“對半撥糧過去之後,你得通盤去考慮,會不會有人在沿途剋扣?又會不會賑災不到位?需不需要派遣軍隊去維持秩序?地方官府不作爲又該怎麼處理?”
“這些事,你需要讓朝中大臣都定下規矩,地方有了框架,他們心裏纔有數,纔會賣十二分力去治民賑災!”
朱懷暗暗點頭。
老爺子說的不錯,考慮的更比自己全面。
朱元璋見朱懷認真的樣子,心裏滿意極了,臭小子,這股虛懷若谷不驕不躁的勁,和咱一模一樣!
他從一個農民,搖身一變登基爲皇帝,需要治理億萬萬百姓,這對朱元璋來說是莫大考驗。
他需要學習,向劉基、李善長、胡惟庸等人去學習,他不會因爲自己是皇帝,就驕傲自大,就聽不進去別人的話。
聽了別人的道理,朱元璋在結合自己的思考,緩緩摸索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治國之道。
朱元璋繼續道:“這第二點,你說的都在點子上,但你要懂得怎麼去御下。”
“駕馭下屬,不是一味的給。”
“給是要給,但要看怎麼給,要收着給,他們纔會懂得珍惜。”
“比如你石碑上刻功德,如果太多,如果太容易得到,反而會剿滅百姓的熱忱,所以你得設置門檻,設置難度,這樣百姓才能踊躍起來。”
朱懷握拳。
從朱元璋的道理中,他的思維愈加被拓寬!
這種經驗,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幸運得到的!
他重重點頭:“說的對!”
“娃子。”朱元璋笑容更甚,“你很好,真的非常好,老爺子真是歡喜你,這第二點開海給利,老頭子都沒想到,好,好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