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開始寒冷起來。
在沒經過環境破壞之時，中原的江南乃至於兩廣福建等地，入冬之後，時常會下雪。
今天才立冬，天氣已經寒冷的刺骨。
天空陰沉的很，一如東宮壓抑的氣氛一般，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太子妃呂氏急促的走在東宮的石板路上。
“娘娘，這不是去皇宮的路，是去太孫殿下寢殿的。”宮女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呂氏。
今日一早，呂氏便煮好了茶葉蛋，準備入宮給老爺子嚐個香。
老爺子當初在元末打仗的時候，馬皇后時常就會給他煮兩茶葉蛋揣懷裏。
這些日子老爺子很少來東宮，似乎已經忘記東宮的存在。
所以呂氏要提醒老爺子，提醒他，大明還有一個地方，是太子儲君的寢宮，是皇儲居住的地方，這個地方是東宮！
然而就在剛纔，殿前司指揮，也是自己的外甥周驥的一封信，讓呂氏徹底心寒了。
呂氏聽到宮女的提醒，停下步，回過頭來。
溫和端莊的臉在初冬的陰雲下，像是泛着一絲驚駭的光。
她猙獰的笑了笑，微微動動嘴角。
“本宮去哪兒，用得着你這個賤婢管嗎？”
在這之前，呂氏對所有人都好，都善良，都端莊，東宮的婢女在誇她，宮裏的太監也在誇她。
可現在，呂氏突然變的陌生起來，讓小宮女嚇的眼淚霎時含在眼眶中。
“娘娘恕罪，奴婢多嘴！”宮女頓時跪下，面色慘白。呂氏眼神變得異常陰冷，看着宮女，喝道：“來人，張嘴！”啪，啪，啪，啪！
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呂氏看也沒看一眼，來到朱允炆寢殿。
朱允炆在看書，心不在焉，眼神中帶着幾分迷惘幾分怨恨。
已經快兩個月了，皇爺爺，您忘了我了嗎
正在朱允炆鬱鬱寡歡的時候，呂氏已經走到門外。
她深吸一口氣，換出一副柔和的笑臉推門而入。
“娘。”
朱允炆興致不高，有氣無力的道。
呂氏給朱允炆沏一壺茶，端着走過去，“書要看，茶水也要喝。”“謝謝娘。”
呂氏笑着道:“好孩子，昨天老爺子把老大帶到皇城殿閣批奏疏了。”噗！
朱允炆剛喝的茶水，一口全噴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一臉淡然的呂氏，急道：“娘！你這……你這……這麼大的事，您能鄭重點啊”“大哥，已經……父皇這是決定了對嗎？”“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朱允炆像是被抽空了的柳絮，軟綿綿的癱坐在胡牀上，臉色慘白如紙。呂氏笑笑：“這不是什麼大事。”母看兒好，永遠都是盲目的。
在呂氏眼中，朱允炆的懦弱卻成了善良，朱允炆變成這樣，呂氏從沒考慮是不是自己將他包裹的太嚴實了。朱允炆道：“這（bdee)，這還不是什麼大事皇爺爺就差告訴別人，皇明儲君是大哥的了啊！”朱允炆欲哭無淚。
呂氏反問道：“那老爺子爲什麼遲遲不公佈？”朱允炆啞口無言：“這……”
呂氏道：“還是有顧及，老爺子還是認爲老大未必能拎起來大明江山！所以他還在徘徊，在猶豫！”“還有一方面，老爺子在忌憚，忌憚老大背後，以藍玉爲首的淮西武將集團！”朱允炆雙目一亮：“真是這樣嗎”當然不是！呂氏只是自作聰明的在分析，從他們用一樁樁無腦的對策去吸引朱元璋歡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朱元璋心中埋下種子了！
朱元璋是何等睿智的帝王，即便今年六十三，但他依舊沒老糊塗！
江山傳承當然不是小事，朱元璋更加不會兒戲，對方是不是嫡長子這不是他主要考量因素，他更看重這個人的品質和能力！
朱允炆不在自己能力上下功夫，不在自己性格上做出改變，一味的想用這些歪門邪道的東西討老爺子歡心。
或許換別的帝王，可以，但朱元璋……不行！
他考量的不單單是孝這個品德，他還需要通盤去考慮！
考慮朝堂上那些難以駕馭的文官，考量着在各地就藩的藩王！
他需要去試探，試探大明未來的繼承者，究竟能不能掌控住這些一切！
她握拳，堅定的道：“一定是這樣！”
朱允炆迷茫的道：“那娘，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
呂氏陰沉的笑笑：“那就減除老大這些庇佑他的羽翼！”朱允炆呆呆的道：“這，這是什麼意思”
呂氏道：“設計，弄死藍玉爲首的淮西武將集團！”“啊？”
朱允炆嚇的臉色慘白如紙。
“他們太強大了，我們怎麼可能斗的過他們”
呂氏笑着道：“他們在強大，上面還有老爺子。胡惟庸、李善長強大嗎將大明半邊天都給握住了，可他們那點手腕，在老爺子看來，和小孩過家家有什麼區別牽連到幾萬人的官吏和士紳，老爺子說殺就殺，眼睛眨過嗎”
聽到這裏，朱允炆嘴角微微抽了抽，臉上有些駭然。“那娘，我們怎麼做？”
呂氏冷笑：“孩子你放心，你娘已經讓你舅老爺那邊安排都察院的人，今天藍玉上朝，都察院的人便會動手！”“一旦彈劾，老爺子一定會調人去查，即便老爺子不殺藍玉等人，也會讓他們掉一層皮！”
“我們一點點來，先將朱懷身旁羽翼給減完了，朝堂上若沒人支持他，即便最後老爺子公佈了老大的身份，他又能掀起什麼浪花？”朱允炆聽到這裏，剛纔的愁色一閃即失，臉上泛起詭異的笑容。“好，好！孃親，這計策好！”
“看來，今天下午，朝堂上會掀起腥風血雨！”朱允炆舔了舔皸裂的嘴脣，臉上笑容更甚！
北方已經開始洋洋灑灑的飄起雪花，雪花越來越大，如鵝毛一般，讓北平陷入一片銀裝素裹。
道衍和尚溫好茶，給朱棣倒了一杯。“燕王，暖暖身子。”
朱棣恭敬接過來，“廣孝，你說老爺子已經開始帶朱懷入宮批奏疏，是不是有意將皇位傳給本王這個侄兒了”道衍和尚點頭:“是!”
朱棣眯着眼，眼中再無半點柔情，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殺氣。“燕王，有個好消息。”道衍和尚開口。朱棣不解：“啥？”
道衍和尚道：“老爺子十七子，您十七弟朱權，被封藩了。”
朱棣道：“封在哪裏？”
道衍回道：“東連遼左，西接宣府，地處喜峯口外，老爺子親封其爲寧王，封地大寧都司！”
朱棣猛地一顫：“居然是他！”
大寧在北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比北平還要重要！
更爲主要的，大寧有一支讓朱棣都垂涎三尺的衛兵，朵顏、泰寧、福餘三衛，號稱騎兵衝鋒，作戰無畏，多以蒙人爲主且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朵顏三衛！
朱棣定了定心神，看着道衍道：“爲何說是好消息”
道衍和尚微笑道：“如果寧王就藩，那他手裏的八萬兵甲和燕王您手裏的十幾萬兵甲聯合起來，完全可以直逼應天！”
“大寧都司距北平這麼近，只要朱權抵達大寧，燕王您便可以搭上這條線了。”
朱棣雙目緩緩明亮：“十七弟何時就藩”
道衍和尚搖頭道：“不知道，所以要等！”
“好！”朱棣眯眼，“本王還等得起！”
北方的雪越來越大，朱棣裹着大氅，站在九層塔頂，望着雪外江山，心中無限感慨！
應天府的天空灰沉沉的，等藍玉等人裹着戎裝抵達大明宮的時候，天空也開始飄起雪花。
藍玉擡頭望天，又看着午門外站着的滿朝文武，不知想些什麼。
老爺子很少在下午開大朝會。
這次是爲了嘉獎藍玉，特地開了先例，這對藍玉等武將來說是無上榮耀。
但藍玉卻並沒有多高興。
啪啪啪。
三聲淨鞭響，太監尖銳的唱禮響起，文武百官左右被引入奉天殿。
都察院幾個御史言官，此時已經躍躍欲試，他們看了藍玉一眼，仿若看着死人一般。
沒多時，朱元璋姍姍來遲。
“開朝！”
太監叫起聲。
剛開朝，還不等朱元璋發話，都察院的御史就準備踏步出列。
可是他們始終慢了一步。
藍玉此時已經單膝跪地：“啓奏皇上，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