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寒風刺骨,屋內暖陽如春。
明亮的燈光,將側廂房照耀的如同白晝。
朱懷揹着手走進來,兩名丫鬟則在門外候着。
唐塞兒氣若游絲的躺在牀上,只有那雙靈動狡黠的眸子,不時轉着,見到朱懷,臉上帶着一絲苦笑。
“鬥敗了!”
唐塞兒頹廢的說了一句,聲音很小,卻被朱懷聽的清楚。
朱懷端着桌上的一碗白粥,想了想,單手將唐塞兒半攙起,讓其半靠在枕頭上。
“一天沒喫飯了,先喫點白粥。”
唐塞兒眨眨眼,無力的呶呶嘴巴,“我渾身無力,可否餵我啊?”
朱懷愣了愣,點頭:“好!”
一口白粥喂進了唐塞兒嘴中,朱懷嘴也沒閒着:“對方究竟是誰?”
唐塞兒道:“他麼,叫鄒普勝,聽過嗎?”
朱懷微微一愣,點頭:“彭和尚的小弟子,果然還活着,爲什麼打起來了?”
唐塞兒踟躇一下,道:“如果我說他要殺你你信嗎?”
朱懷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唐塞兒輕輕一笑:“他啊!他讓我帶他入宮來殺你,我當然不幹咯,我這一顆芳心,可都向着殿下吶!於是我就氣憤的不行,當場就要殺了他,準備提着人頭來表忠心……”
朱懷有些無語,也不知唐塞兒說的是真是假。
“他爲什麼要殺我?”
唐塞兒道:“白蓮教唄,你將青州白蓮教都除掉了,這可是他們的心血,於是氣不過,就要來找你快意恩仇啦。”
“額,怎麼樣,信嗎?”
朱懷搖頭:“並不太信。”
唐塞兒笑道:“好吧。”
“其實她是來殺我的,嗯,因爲我背叛師門了,他是我小師叔,找我清理門戶的。”
“我呢,昏迷前騙了你,就是怕你不管我,怕我死在外面,所以才說他來殺你的,嗯,對不起,我又騙了你。”
朱懷一陣頭大,唐塞兒這話真假參半,他實在難以分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一碗白粥下肚,唐塞兒看了一眼朱懷,道:“我在這裏似乎不太方便,你尋個由頭給我送出去,別牽連到你。”
朱懷搖頭:“沒事,左右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安心養傷。”
唐塞兒喔了一聲,道:“我會盡快離開。”
“嗯,你自己小心點,我想,你並不是他的對手,萬一他知道你收留我,一憤之下,在找你麻煩,那就不好啦。”
朱懷眉宇微蹙,看着唐塞兒,道:“你說他身手比我厲害?”
唐塞兒搖頭:“不知道啊,我只是這麼感覺,畢竟你真正實力是多少,我也不清楚,但小心微妙,他真不是簡單的綠林漢子,拳腳功夫十分了得,那日對付我,他還沒用兵器。”
“如果他手裏多一柄兵器,我可能現在墳頭都長草了。”
朱懷又是一陣哭笑不得,安慰唐塞兒道:“成了,沒工夫和你扯淡,你好好休息。”
將唐塞兒放下,朱懷緩緩起身,揹着手離去。
走到門前,對兩名婢女道:“好好照顧他。”
交待完畢,朱懷便思忖着回到書房。
鄒普勝……
他聽朱元璋提到過,彭和尚最得意的弟子,武學造詣極高,白蓮教最後一名高手,也是朱元璋一直在尋找除掉的對象。
想不到竟主動找來了。
方纔唐塞兒說了許多,朱懷並沒有全部信任,但無論如何,鄒普勝一定不是單純的爲了對付唐塞兒。
如果他想下死手,爲何提前不準備好兵器?
唐塞兒被打的如此重傷,如果他真要殺唐塞兒,唐塞兒還能活着麼?
看來他應當是有什麼事,需要讓唐塞兒協助他完成。
朱懷摸了摸下巴,大抵有可能是真的衝着自己來的。
朱懷並不想在這麼個人身上耗費太多功夫,他沒有空在這種江湖恩怨上浪費太多時間。
按照唐塞兒的判斷,自己應當不是他的對手。
這一點朱懷其實是認同的。
唐塞兒的身手朱懷見過,朱懷也做過比較,大抵上不會比唐塞兒強太多。
也就是說,他應當是比鄒普勝弱上一些。
怎麼才能引出鄒普勝,並且精準的將其斃命?
江湖上的打打殺殺,朱懷不在乎,也不想參與,武功總該有個強弱,弱於對方也實屬正常。
他沒有必要去和對方拼個高下,用毒、暗殺、脅迫無論如何,只要將其斃命,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
沒有必要像唐塞兒一樣和其真刀真槍的打一場。
只要達到目的,過程並不重要。
怎麼引出鄒普勝,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斃命,這是朱懷需要考慮的。
……
這幾日,朱懷時常不在皇宮,沒有人知道他去做什麼了。
總而言之,一天之內,總會消失一些時間,然後在折返回皇宮批閱奏疏。
到洪武二十五年十一月低,自唐塞兒負傷之後,已經過了月餘。
傷筋動骨一百天,唐塞兒雖然偶爾能下牀走動,但身體依舊還沒有完全好起來。
唐塞兒似乎有些享受朱懷的投喂,朱懷不在清寧宮,她就獨自一人坐在院落門前曬太陽。
朱懷回來了,她又會變成一個植物人一眼躺在牀上,享受着朱懷的餵食。
這個男人越來越吸引唐塞兒。
從負傷到現在,雖然朱懷依舊冷巴巴的,但對自己的照顧卻無微不至……嗯,至少她是這麼感覺。
她從沒有真的享受過被一個男人這麼暖心的照拂。
這一次傷,倒是受對了。
有時候她都恨不得鄒普勝再給自己來幾拳。
今日傍晚,太醫院的御醫,一如往日來清寧宮。
等離開的時候,朱允炆攔住了御醫。
“兩位先生。”
朱允炆將其叫進了清承宮。
兩名御醫急忙行禮。
朱允炆道:“孤最近身子也稍感不適,先生不妨給孤也看看。”
兩名御醫哪兒敢拒絕,於是就掏出醫箱給朱允炆診斷。
朱允炆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御醫醫箱內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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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疑竇陡升。
“殿下氣血不通,稍微調理兩日便能見好。”
兩名御醫說了一番,朱允炆便點頭致謝。
等其走後,身旁的海壽太監才驚訝的道:“殿下,清寧宮裏面果然有人受了嚴重的傷。”
“大殿下一定是瞞着什麼。”
朱允炆眯着眼,笑着點頭:“是啊!”
“大哥宮殿內,着實收養了什麼人,而且受了十分嚴重的傷。”
“呵,不管是誰,一定是見不得光的,若是不然,何故讓御醫偷偷摸摸過去?又何故將清寧宮布控的如同銅牆鐵壁?”
海壽低聲道:“殿下打算怎麼做?”
朱允炆搖頭:“不知道,不過不妨讓皇爺爺知曉一番,或許會有驚喜也說不得。”
海壽笑道:“奴婢也是這麼想的。”
朱允炆嗯了一聲,不在多說什麼。
入夜之後,朱懷從皇宮回到清寧宮,如往日一樣,來到唐塞兒房間。
“吃了嗎?”
唐塞兒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餓死啦。”
朱懷點頭,端着白粥走來,唐塞兒看着朱懷的背影,心裏莫名其妙的一甜。
“怎麼了?”
見朱懷端着白粥愣在前方,唐塞兒有些不解。
朱懷搖頭:“沒怎麼,你鼻子上怎麼這麼多灰啊?”
“啊?”
唐塞兒伸出手摸了摸鼻子:“有嗎?”
“額,你!”
唐塞兒忽然意識到什麼,臉頰倏地一紅。
朱懷冷冷的道:“你不是能動嗎?嗯?”
唐塞兒臉頰有些慍怒:“你騙我!”
朱懷將白粥交給唐塞兒:“自己喫!”
“喔。”
唐塞兒無奈的接過白粥,嘆息道:“我確實好的差不多了,人家不是想多讓你餵我麼?這普天之下,能讓太孫殿下親自動手的可不多。”
唐塞兒三兩口將白粥喫完,託着腮看着朱懷,道:“你餵過你媳婦嗎?”
“沒。”
朱懷乾脆利索的道。
“還有三天吧,你要成婚了,她漂亮麼?”
朱懷點頭:“嗯。”
唐塞兒鼻腔一酸,故意將衣領卸下一些,“要麼姐姐先叫你嚐嚐滋味?”
朱懷點頭:“好。”
唐塞兒:“……”
“沒意思!”
她趕緊將衣領拉住,臉頰通紅,“我睡了。”
“噢。”
朱懷心事重重的離去。
唐塞兒幽幽一嘆,哎,這個傢伙越來越難對付啦。
翌日一早,洪武二十五年,臘月初,小朝會。
很奇怪,這些日子,老爺子一直身體不好。
最起碼外廷的人都這麼認爲的。
朱元璋身體自是好了的,只是對外還宣稱自己病着,故而今日小朝會,便由朱懷自己主導。
外廷的文官武將們,只當老爺子風寒還沒好透,畢竟在這個年代,每一個小病對老人來說都舉足輕重。
“大孫,咱會在側殿聽你主政,今天好好表現!”
朱懷點頭:“好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