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城的夜很極端。

    因爲各大公司投放的全息廣告都需要矚目,所以公共區域的照明向來能調多暗調多暗。

    市區好一些,各種店面和樓體的舊式led廣告、車水馬龍,都能提供一點迷幻的光線;但一出繁華的區域……毫不誇張地說,裴菲從小到大,就沒在夜的街巷裏看清楚過。

    市郊更是常年黝黑。

    在最黑、事故最高發的幾處,有相對有效的照明。但它們總是支持不了幾天,就會被遊手好閒的混混們破壞。其他地方,稀稀拉拉的路燈光,最多照亮它們自身的燈罩。

    此外,除了警察等特殊職業之外,普通市民禁止使用亮度超過路燈的照明。這導致普通人一到晚上,如果不幸要單獨趕路,就會覺得自己是身處在危機四伏的混凝土森林。

    當然,有一項設施是黯淡照明的補充——網絡。

    網絡在海上城市民的生活裏無處不在。它方便,高效,唯一問題是,不太穩定。

    在慈愛區的一條小巷裏,裴菲耳機裏傳出斷網提醒。

    隨即,鞋底的磁懸浮消失。

    她忽地落地,就像一個人猝不及防被推着、往前往下跳了一大步,驟然剎車,一個趔趄,踝關節傳來輕微震盪的刺痛。

    裴菲鬱悶了一下。

    剩下的路需要步行。還好,這裏離家不到5分鐘。

    只是今天不能見阿黃了。

    仲夏的夜風吹來夾着奇怪腥味的潮氣,她緊了緊揹包,憋住一口氣,加快腳步。

    她所在的,是條南北向的廢棄小巷。

    寬度差不多是張開雙臂的距離。兩邊磚牆久經摧殘,坑坑窪窪,斷的斷,殘的殘。有幾處甚至塌開一個大口,直接打通了本該被小巷隔開的幾個區域。但這不值得高興。

    小巷西面的牆後,是一片殘破的樓羣,樓影黑暗如鬼魅;東面的牆後則是一片廢棄的花園廣場,荒涼殘破,更疏於管理。

    這兩片區域都常出沒來歷不明的人。

    裴菲擡頭看看巷子上方攝像頭的黑影——在斷網的晚上,它們統統是裝飾品。

    她咬牙提速,腿痠,身體飆汗,卻大氣不敢出。

    突然,左邊的樓羣裏,一聲沉悶但帶着震動的“轟隆——!”,聽起來像是什麼重物,或者,身體,被從高處丟下。緊接着,傳來幾個人得意的嗥叫:“嗚噢——!!!”跟着幾聲詭異的口哨。

    裴菲的心臟差點跳出喉嚨。

    她換了半口氣,儘量不發出聲音,摸着黑開始奔跑。

    離巷口還有一小段路。挺住!

    突然,右前方隔着荒地的磚牆發出一聲悶悶的“嘭!”,緊接着,一大片牆體隨之“轟隆——!!!”朝巷子裏垮塌。

    磚塊飛濺,裴菲按捺住驚叫,擰身回跳,纔剛好躲開。

    但好死不死,落地時她踩到一小塊磚。剎那間,腳踝“咔嚓”一崴,她不由自主,朝旁邊跌落。

    身體幾處傳來擦破皮肉的疼痛,她來不及多想,掙扎爬起身。

    就在這時,磚牆垮開的巨大豁口裏,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

    裴菲暗叫不好。

    她腦中閃過僥倖的念頭。也許人家跟她無冤無仇,只要她不引起對方的注意,就能相安無事溜走。

    然而,她卻聽到男人笑了一聲,說:“喲——”

    裴菲猛地搶跑,卻在身體騰空的剎那,就被一股強悍的力量凌空拖回。

    耳邊“啪!”地一聲,迅雷不及之間,她的入耳式通訊設備被人扯掉。

    裴菲:“!!!”

    她的耳機有暴力觸發報警機制,但那個“暴力觸發”的點很玄。曾經有幾次她被人撞脫耳機都沒觸發,現在斷網,就更難指望。

    這男人顯然對這一套很熟練,一定是個慣犯!

    他一隻手臂箍住她的腰,連同她的兩隻手都壓得緊緊地,另一隻手狠狠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邊低聲說:“想跑?呵呵……”

    裴菲拼命掙扎,但不管怎麼掙,男人的禁錮就像石牆,紋絲不動。

    “小臉挺光滑啊,”他得意笑道,“懂事點,我給你嚐點兒好的!否則……我對屍體,也可以很興奮!”

    裴菲:……!!!

    爲了自保,她不但日常衣着都是長衣長褲,衣服裏也總藏着一把小刀。現在身上這件,小刀就藏在袖口裏。只要找對位置,它就能順利滑進手裏。

    她可以借它奮力一搏,但也有可能在扎他之前,它就被這個“身經百戰”的男人奪走。

    然後她可能死成一張漁網。

    說到底,“處子之身”那種東西,即便再早三個世紀,也已經是笑話了。它當然不可能跟生命相提並論,因此也不值得爲了它,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想通這一點,裴菲讓自己冷靜,松下本能反抗的身體。

    男人笑起來:“很好!”

    他卻並沒有放鬆警惕,依舊死死箍着她,確認她依舊安靜後,才騰出一隻手,扯掉她的揹包,探手至她的腰間。

    這一瞬,裴菲不知哪來的勇氣。

    她手腕一抖,小刀落進手心。她攥緊它,向後一紮!

    男人大腿被刺,“嗷”地吼了一聲,本能鬆勁,扭頭去顧傷口。裴菲趁機奮力掙脫,往前衝,卻腦後一緊!

    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她還是低估了他的耐受力。

    而這一次,男人發了狠勁。

    裴菲感到頭皮炸裂般的劇痛,她失聲尖叫,卻被再次向後拖回。男人像對待一個破布娃娃般,單手挽住她的長髮,迫使她在他胸口仰起頭來。

    “臭女人!”

    看不清周遭的暗夜裏,裴菲卻看清了他眼底的寒光。

    他朝她的臉舉起帶血的巴掌,向後拉高,再以令人戰慄的速度,朝她的臉撲蓋下來——

    一瞬間,裴菲想到了剛纔官方通報裏的男屍。

    她想到不久後,“一具女屍”出現在通報裏的樣子。白色全息字幕,在金光燦爛的各大廣告縫隙裏一閃而過。

    那是她。

    尚未發光便已隕滅的生命。

    突然,她感到腦後一輕。

    預想中能扇暈大腦的掌摑並沒有落下來,相反,她失去平衡,再次摔倒在地。

    本能支起身的同時,她聽到旁邊男人咬牙的嚎叫。還有——

    犬類的嗚咽。

    裴菲心頭一震——是阿黃!!

    她扭頭看去,果然,一條中型犬正撲在男人身上,人犬纏鬥。下一秒,她聽到男人一聲怒吼。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