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之前那位技術員,弱弱咳了一聲,聲音分叉道:“她,她在學習。”

    衆人:“……”

    湛信然沒說話,眼睛也沒有停止觀察面前這個“裴菲”。他身後的褚謹言朝那哥們投去一眼,暗示“接着說”。

    那位技術得令,在身邊幾個同事你一言我一語的幫助下,開始闡釋。

    “她看的資料,是,網上找得到的,技術資料。”

    “倒是沒有違法。不過,這種資料,大多數隔離在牆外。因爲……海上城,或者說整個世界範圍內,我們的上層文化,不歡迎不花錢就學到知識的行爲。”

    湛信然目光一滯。

    那哥們又咳了一聲,接着說:“就是說,這些資料,理應是人們進入大學以後,交了相應的學費,才能名正言順學習的。大學外面,自學的這些人……”

    湛信然目光看向他,哥們嚇得縮了縮,看出大老闆似乎就要質問他,憑什麼人家就不能自學??

    那哥們心裏苦,想說這也不是他定的!他能怎麼樣,他也很爲難啊!

    但他也知道湛信然並不是真的瞪他,應該是藉助他的肉身,瞪向那些規則的制定者。

    貼心地替老闆洗完地後,哥們頑強把話說完:“……這些人要自學也可以,前提是,資料內容只能看源文件,不能看視覺化的演示結果。上傳演示結果的人,會進監獄;

    “另外,這些高級技術內容,自學者除非拿到官方許可,否則也不能實操。外界的安全網絡裏,一旦有人在電腦上實際操作,就會觸動現實警報,按‘破壞城市安全’罪……嚴懲。”

    湛信然的臉色依舊是外人看不出信息量的淡然。這是上位者的基操。

    其實,這位技術所說的,是大家都懂的“知識壟斷”。

    不同圈層的人,進行不同內容的信息鎖死,真正目的,是利益鞏固和利益抱團。

    當然,他們也給出了假惺惺的公平待遇——技術資料,你有心就找得到。

    但找到之後,要如何應用;應用場景裏,有什麼行內人才知道的捷徑或天坑——你的眼睛即使把資料燒出一個洞,也是看不到的。

    好比讓你看文字學游泳。但不允許你下水,甚至不允許你在地板上、或者什麼別的地方,做出任何模仿泳姿的動作。

    否則,你就是犯罪。

    所以,邏輯思維高度抽象的代碼,嚴重依賴實操的知識,按裴菲的身份,只能拿着源代碼來“讀”。

    湛信然表情沒動,監控室內的空氣卻冷得讓人不敢亂動。

    忽然,面前的“裴菲”支起身,拿過電子書仔細看。

    湛信然看回她,靜默幾秒。

    難怪她一進“降生室”就開始大動作,說不定,這就是她來參加這個項目的原因。

    真是個聰明大膽的姑娘。

    好在湛氏能給她這樣的環境。這裏的安全牆夠厚,可以蓋住她這些動作,而不必觸發公共域的警報。“天堂實驗”不就是這麼運行的麼?

    空氣中的冰霜融化大半。

    這時,“裴菲”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

    她雙手捂住臉,好像在爲什麼事感到社死的尷尬。

    全場人都被吸引了目光。

    “裴菲”臉色漲紅,仍埋在她的掌中,小聲說:“是蝴蝶!蝴蝶!什麼‘花花’……丟臉死了……”

    湛信然一怔,驀地,一抹笑意漫上他的眼底。

    不懂他的人,從他臉上根本什麼都看不出。更何況,那點笑意止步眼底後,很快就回落到無蹤無影。

    但褚謹言卻沒有錯過那瞬間。

    這讓他心中震動。

    回過神,他轉頭對海薇說:“找人跟她說,她不能那麼幹——她的身份,技術實操是違法。”

    衆人安靜。

    要知道,“這裏你什麼都能做”,是項目實驗期的承諾。

    但褚謹言親自幹涉,還是當着那麼多大人物的面,用力是相當猛了。

    海薇立刻接道:“好的。”

    湛信然還是什麼都沒說,卻率先轉身,一言不發出了監控室。

    褚謹言自然領着客人們跟上,海薇也跟了出去。

    監控室裏剩下的人面面相覷,覺得這一期項目他們倒黴到家了。

    不但被一個刺頭打臉,打臉一幕被他們最大的老闆撞見,最後還被二老闆發話干涉他們的實驗規則。

    不過話說回來,褚謹言雖然是湛氏的二把手,卻不是“天堂實驗”的直接負責人。他的指令一定會被執行,可如何執行,項目組有自己的主張。

    幾個中層連線本項目的最高負責人,經過商討,很快達成共識:flag不能倒。至少明面上不能。

    但裴菲也不能不管。畢竟,她可不僅僅只是挖了個私人空間,在裏面偷偷學習那麼簡單。

    負責人說:“我們在她身上花50萬,是請她來體驗我們的‘永生大陸’生態圈,不是找她來提供一堆靜止數據的。我們不能用官方喉舌讓她住手,但可以進行個體干涉……”

    於是,一名能說會道的項目成員拿過一枚“神淚”,進入了賽博空間。

    這時,裴菲早已擺脫了上午社死的心理陰影,回到她爭分奪秒的實踐學習裏好久了。

    然後她聽到了門鈴聲。

    “叮咚——”

    她有點懵。

    就像從深睡的夢中忽然醒來,睜眼時的剎那,搞不清自己身在哪裏。

    她起身開門,一個燙着爆炸卷的女士站在門口,在離她不到一尺的距離內,踮起腳尖瘋狂揮手,說:“哈嘍!新朋友……”

    裴菲“嘭”地關上門。

    暴露了!

    她擡起眼睛,就像那兒有個天神在蔑視她。

    確實是“天神”,那麼有風度。不但把她的加密房間解了密,還給她裝了門鈴和……門!

    她不知道敲門那位到底什麼來歷,有一點是確定的,這是個警告。

    門外那位隱忍地敲着門,強作開心和熱情地喊道:“小姑娘,你不要怕,我是你的鄰居……”

    裴菲當機立斷,回到地毯上坐下,調出一個新頁面。

    雨點般輕巧而密集的鍵盤敲擊聲重新響起。

    很快,那道憑空出現的門被刪除了。敲門聲也瞬間不見,裴菲微微抿了一下嘴角。這還不夠,她要加強效果,還要狡兔三窟!

    監控室裏眼睜睜看着那格分屏重新黑下來的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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