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碼不懂,明明這個號可以“洗”乾淨,爲什麼又要一個新的?

    不等他想明白,湛信然向他伸手。

    在接過洛碼懵懂遞迴的咖啡、蘋果和那一籃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后,湛信然倏地不見了——他一鍵切回了系統衣帽間。

    因爲永生大陸上所有物品都有或多或少的功能屬性,因此,它們也都能歸置進系統衣帽間。

    區別是普通賬號有容量上限,但湛信然的,沒有。

    他想放多少就能放多少。而且他還有“一鍵歸置”的特殊應用,只要用點一下那個鍵,或者單單用目光注視那個按鈕2秒,他身上這堆東西就會分門別類自動擺好。

    但他也沒用。

    他不急着回永生大陸去繼續圍觀那個女孩兒的現場把戲,相反,從未有過地,他站在全身鏡前,出神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新形象。

    忽地,他想起她那雙如有金烏似的眼睛。

    她輕聲自我糾正說的那句“不可能”——這表明,她的代碼能力還不足以看穿他的殼。

    但她也確實看穿了他的殼。

    他改頭換面,連性別都不一樣了,她卻還是露出了認出他的眼神。就跟他在“如如”那個老人殼裏的時候一樣。那時,她也露出了對他熟悉的神色。

    儘管她不很確定。

    就他們僅有一次的見面而言,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不是麼。

    湛信然沉默地把她往他身上塞的這堆零碎物件,閒心甚好地一樣樣親自規整。蘋果和咖啡放在全身鏡旁的架子上,盛着海鮮燒烤、遙控設備和車鑰匙的提籃,掛到衣架旁。

    用目光重新觸碰過它們,再調轉視線,一一看過自己身上新增的這些光澤漂亮的義體。

    替他裝上前,她也輕聲跟他說過:不喜歡的,我待會兒給您刪掉。

    他卻一言不發,把它們都帶到了這個空間裏來。

    輕碰兩次指尖,“咔嚓”一聲,全身鏡裏的影像被截屏,向他展示3秒後,自動保存進系統相冊。

    不自覺地,湛信然嘴角微微上彎。

    這時,神淚界面出現兩條提醒。一條來自洛碼:【老闆,白號綁過去了。】

    湛信然擡眸。在他的虛擬頭像下面,“如如”和“小白”下方,果然出現一個新賬號。

    他剛要着手替這個新號想個新名字,卻見一條語音信息從聯絡器裏慢速顯形。

    表明這條信息來自“上面”的現實世界。

    因爲現實和永生大陸之間12倍的時間差,湛信然跟洛碼聯繫都是發送文字。這樣信息傳送不會變形,因而不會有任何一方不適。

    但這條語音的主人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儘管從湛信然的聯絡狀態,對方可以看到他此刻正在賽博空間。

    湛信然調出語音文字轉換程序,敲下轉換。

    信息來自褚謹言:【白城的幾位名士來拜訪,您有心情見見嗎?】

    他用語恭敬,問話內容似乎也周密地在替他着想,好像湛信然“沒有心情”就可以不見似的霸氣自由。

    但他明知湛信然人在永生大陸,還是給他發了語音。

    湛信然目光幾不可察地停了停,回覆文字“可以”,登出系統。

    人情往來一個多小時後,趕在出發前,湛信然總算再次有了一絲空暇。

    他想都不想,直接回到自己房間,按下神淚。穿上新馬甲,進入永生大陸。

    永生大陸此時已是深夜。

    湛信然的白號什麼功能都沒有,無法追蹤裴菲的定位。他想了想,把落腳點選在仙境酒店門口。

    剛一出現,他就被道路對面走來的姑娘閃了眼。

    跟清晨那身繁複斑斕的吉普賽衣裙不同,她現在穿得像個影星——不怪湛信然每次都能第一時間認出她來,主要她的精神狀態,跟整片大陸上的人都太不一樣。

    永生大陸上,人們要麼穿得中規中矩——這些人通常有在這裏的穩定收入,從屬於“如如”各部門,類似於現實世界的中產以上人羣;要麼穿得低俗狂野——這部分跟現實世界對應,不難猜出他們屬於沒有光鮮職業那一類,甚至就是在幹不光彩勾當的人。

    所以,像眼前這個女孩這樣,穿着一襲格調優雅的白色禮服,搭一雙閃亮剔透水晶高跟鞋,還生氣勃勃大踏步行走的人,根本就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

    她妝容漂亮,昂首挺胸,緊繃的小臉下是雀躍的神采——這又跟永生大陸上不是死氣沉沉就是神色黝黯的人們形成對比。

    看到她這副模樣,湛信然下意識垂目,看了看自己刻意低調的t恤牛仔褲。

    但裴菲沒有第一眼看到他,她一心都在仙境酒店內部。

    現在她仰着頭大步走到門邊,對一臉卑躬屈膝的門童問道:“我找花舌,請問他在嗎?”

    湛信然想,找花舌,那就是來“還錢”。

    此番他抓住一點時間就進來找她,很大原因,是認爲她一天下來賺的錢可能不夠。

    看來他多慮了。

    這是個生命力很強的姑娘。

    在湛信然暗中觀察並默默判斷的時候,一輛中型貨車在仙境酒店門口停下。兩個神色陰鬱而防備的男人下車,直奔酒店大門。

    那兩張臉,湛信然似曾見過。

    兩人經過裴菲面前,她看了一眼,就失聲叫道:“伍強,老八!”

    兩個男人止步回頭,表情閃爍不定地看着她,囁嚅半天:“你是……?”

    她從門童面前離開:“裴菲!”

    湛信然心裏一鬆,嘴角微牽。沒認錯。真是她。

    那兩個男人更驚訝了。他們就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三人轉移到酒店大門旁邊,七嘴八舌地同步起昨天半夜分別後,他們各自的遭遇。

    聽說他們現在從屬於一家運輸公司,裴菲忍不住問:“這裏什麼東西需要人力運輸?海上城都不用了,隔空投遞不行嗎?爲什麼不用3d打印,反正都是代碼!非要場景擬真的話,無人機也能精準投遞到需求方手上……”

    伍強像含着沙子似的嗓音,苦笑着,不無通透地眨眨眼:“說到底,就是這麼回事!都是數據!所以,這裏的有錢人什麼都不缺,也什麼都不稀奇,無聊壞了!只有折磨我們,讓我們在這個世界也要犧牲精力、時間、注意力和尊嚴,給他們糟蹋,讓他們開心!”

    老八拍拍伍強的肩,示意他低調:“別說了。這裏,外面,都一樣。誰讓我們欠人錢呢!”

    裴菲:“你們還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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