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姑惡前的采薇,雖然容貌美麗,但更多的是一種小家碧玉的感覺,而此時身着黑色裙衣、赤腳懸浮在空中的采薇,容貌和氣質都成熟了許多,並且在眉宇之間透露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腮凝新荔,鼻膩鵝脂,黑色長髮被幾支冰霜凝聚而成的古樸髮簪紮在身後,一雙藍寶石般的冷眸,帶着質疑的神色看向突然出現的陳易,冷豔御姐的形象渾然天成。
“你是誰?”采薇冷聲問道,每當惡夢的最後,她都會清醒片刻,然後親手毀滅這令她無比厭惡的世界。
可即便她每次都大仇得報,卻都無法高興。
因爲夢中的世界,猶如一張不斷收縮的堅固巨網,無論她如何掙扎,都無法擺脫命運的束縛,她恨那些傷害她的人,更恨這個讓她只能逆來順受的世界!
“我?一個來自外面世界的人。”陳易一語雙關地說道,他大致看出了姑惡的心結,那是對世界的憎恨,或者說,是對封建統治下世界的憎恨。
惡風陋俗的沖喜,是悲劇的開始,重男輕女的風氣,是悲劇的必然,有權有勢者,草菅人命,麻木不仁者,爲虎作倀,她,生如草芥。
亂葬崗不知埋葬着多少採薇這樣可憐的女子,她們的怨氣匯聚到采薇身上,同仇敵愾,哪怕采薇大仇得報,卻也改變不了這種如自己般的事情再度發生。
她無力弊絕風清,也無力屠盡天下人,這種生前無法反抗,死後亦無法改變的無力感,纔是她惡夢纏身的根本原因。
“外面的世界?”采薇冷着面孔寒聲反問,她自然知道對方是來自外面的世界,惡夢結束與惡夢開始的短暫區間,她會暫時恢復清醒,知道自己的意識被困在循環的惡夢之中。
她之前無數次清醒過來,從來沒有看到過陳易,自然知道這是一個從外界進來的人。
“對,外面的世界!”陳易肯定的回答,只是在“世界”二字上,加了重音,同時,天龍八音發力,並不是蠱惑,而是讓對面的人形姑惡,更好的明白自己的意思。
“世界?”
“呵,世界自古便是如此...欺壓我等柔弱女子!”姑惡輕蔑一笑,然後壓着怒火冰冷地說道,濃郁的黑氣,從姑惡身上升騰,似乎其中有無數張充滿怨恨的女子面孔,在淒厲述說着自己的不幸。
“一兩銀子,將我賣與青樓,寧死!!”
“我的女兒啊,我的女兒!你們爲什麼要溺死她,她纔剛出生啊!”
“爹,弟弟是親生的,我就不是了嗎?”
“我不要做妾,我要嫁與張生爲妻......啊——,呵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
“唉——”陳易聽到耳中若隱若現的無數哭訴聲,重重嘆了口氣。
他擁有夢行者天賦,在姑惡的夢中,便是無敵的存在,那些慘死女子的怨氣無法影響到他,但那一段段浮現出來的不公、不平的經歷,卻是讓他心有慼慼。
“封建主義害死人啊!”陳易慶幸自己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姑惡的惡夢中,看似迫害的是女性,但那一戶戶窮苦人家,又能好上幾分?
“我的先輩們拋頭顱、灑熱血,慷慨就義,視死如歸,前仆後繼、鞠躬盡瘁,以星星之火,掀起了燎原之勢!”
“迫害我華夏大地兩千餘年的封建王朝,亡了!”陳易慷慨激昂地說道,將自己所說言語的具體意思,夾雜在天龍八音之中,傳遞給眼前充滿怨氣的女子,或者說,是一羣充滿怨氣的女子。
“亡了...亡了?”采薇聽到陳易的聲音,眼前彷彿浮現出一幕幕畫面。
那是一羣衣服破舊,身材瘦弱,但眼睛中卻有光的士兵;
那是一羣明明可以靠着學識成爲權貴坐上賓,卻俯首甘爲孺子牛的義士;
還有那一名名不爲個人富貴,不爲個人權勢,不想坐在老百姓頭上的偉大領袖。
“舊的世界,似乎,真的亡了!”姑惡心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不對!你用了什麼妖術!”姑惡猛地驚醒過來,一臉警惕地看向陳易,她剛剛彷彿被催眠了一般,看到了一個虛幻的新世界。
“不是什麼妖術,只是一些能讓你明白我話語中含義的小伎倆。”陳易解釋。
“還說不是妖術!”
“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人會爲了別人過得好,而犧牲自己的性命!?”
“怎麼可能會有人爲了窮苦人家,而放棄自己的富貴!?”
“還有那得了天下的首領,居然沒有興建皇宮、三宮六院,還會將自己的位置傳給外姓人!?”姑惡那一張冷豔的臉,變得激動起來,嘴中說着各種不相信,眼中卻帶着一絲希冀。
“來,看看我的世界。”陳易輕輕一笑,操控夢境之力,眼前的姑惡突然面容呆滯了起來。
滴——滴滴——
車水馬龍的繁華新世界,浮現在姑惡眼前......
......
不知多久,姑惡才漸漸回過神,一臉呆滯的面龐恢復了冰冷,但那冰冷卻與先前有些不同,似乎帶着一種緊繃的刻意,帶着一種隱藏的激動。
“女孩不再被輕視,而且有的人家居然更喜歡生女孩,不可思議!”
“女孩也能擁有自己的姓名,可以去學堂,可以拋頭露面,可以選擇自己的喜歡的人,可以不再依靠男人生活,可以做官,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
“她們的衣服好漂亮,還有如此之多的胭脂水粉,精緻的肉食也隨意取用,不用再留給家裏的男人喫,而且娛樂之事也如此之多!”
“男人...似乎變得卑微,娶親的要求提高許多,房子、奇怪的馬車、還要很多...達不溜作爲彩禮?”
“男人燒飯,男人做家務,男人聽妻子的話......”
“這是真的嗎?這個新世界的女人好生福氣!”
姑惡回憶自己剛剛看到的畫面,心中並不像臉上那麼平靜,周身的怨氣,居然也在肉眼可見的衰退,她怨氣中的“好姐妹們”,似乎也被剛剛看到的畫面所感染,得到了不少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