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不想反,但不反就沒有活路,不反就只能等死。
如同每個朝代的末年一般,天災人禍,絡繹不絕,民不聊生,狼煙四起。
旱災、蝗災、饑荒、瘟疫、苛政、兵難......
普通百姓朝不保夕,喫糠咽菜都已是奢侈,野菜難尋,樹皮充飢,實在餓得難以忍受,便以“觀音土”飲鴆止渴,狠心點的則......易子而食!
易。
便是破廟中孩子的名字,其父母狠心,以其換取乾糧求活,被路過的這羣傷殘叛軍遇到,不忍看到慘劇,便出手將其搶奪過來。
沒什麼文化的他們,根據這孩子的經歷給其起名爲“易”,姓則爲“陳”,因爲他們這羣人,皆出自已毀於兵災中的陳家村。
收養這個孩子,也是希望將家鄉的姓氏延續下去。
......
一羣人沉默地圍在火堆旁,喝着小小的一碗雞湯。
他們一羣人作爲傷員,本是被留在一座村子休養的,但聽聞官兵來到了附近,便躲進了山裏,恰逢大雪,原本有二十多號人,等找到落腳地時,則只剩下一半了。
衆人每日都會出去狩獵,並且約定,若是有人傍晚未歸,千萬不要尋找。
半個月過去,破廟中的傷兵便只剩下如今的八名,其中一名,也命不久矣。
“老八,喝啊,這雞湯味道極好,平時逢年過節都難以喝到,今日也算有福了!”只剩下一條腿的老三,拿着一碗雞湯湊到老八身邊嘮叨起來。
可那躺在乾草牀上的老八卻沒有絲毫動靜,新鮮的血液,從其嘴角溢出。
老三心臟猛地一顫,顫顫巍巍伸出一手,放在老八的鼻子下面,良久,沉默的面孔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老八啊老八,你這個孬種!”
“怕活着喫苦,不肯繼續陪着弟兄們了是吧?”
“也好,早點下去,也少受點罪,記得到了陰間替我們照顧照顧家裏人啊!”老三對着咬舌自盡的溫熱屍體,邊流着兩行清淚邊笑罵道。
對於他們這羣人來說,活着才需要莫大的勇氣。
其實收養陳易這個孩子,也是給自己等人找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年節祭祀,不絕鄉姓。
衆人在破廟附近挖了一個深坑,將老八埋了進去。
他們沒注意到,那被破棉襖包裹着的孩子,突然醒來,沒哭沒鬧,只是一雙眼睛變得很亮,卻又充滿了迷茫之色。
陳易進入了夢中,被封了以往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誰,宛如陷入胎中之迷,可他終究不是普通孩子,只是一兩歲的年紀,面對陌生環境不僅沒有畏懼,反而不斷打量。
“唉,又走了一位兄弟。”
“不知咱們這羣人,還能不能活着回到大營。”
“別說喪氣話,咱們肯定能回去!”
“回去又如何,咱們一羣殘廢,可不回去,又能去哪?”
“仁王最講仁德,咱們兄弟回去,雖然難以再上戰場,但終究能有活計混碗飯喫,而且也正好能借此將小易養大成人。”
“哈哈哈,老三你這張嘴最能哄人!”
“就咱們兄弟這殘廢的樣子,而且又窮的叮噹響,哪個女子會願意嫁?”
“咦?”
“你們快看小易,他好像在聽咱們說話,而且我怎麼感覺,他的眼睛似乎比先前亮了不少,更加有神了?”
“別說,還真是,你們快看這孩子,見到我這張刀疤臉也害怕的哭了,哈哈,來,小易,讓你六叔抱抱!”
“去去去!”
“別嚇着孩子!”
“我之前還擔心這孩子都快兩歲了,仍然口不能言,不是傻子就是啞巴,但看這樣子,應該是以前喫不到好東西,餓得沒發育好。”
“可不咋地,看這孩子眼睛亮的,以後肯定聰明,沒準還能成爲一個讀書人哩!”
“明天我再去抓野雞的地方尋一尋,多給小易弄點雞湯喝!”
“那幾個禽蛋呢!”
“每天給小易煮一個喫!”
......
陳易的變化,讓這一羣大老爺們喜得手舞足蹈,相互暢說着對這孩子未來的期待,有說當讀書人的,有說當將軍的,還有開起玩笑,說可以當個皇帝,惹得衆人哈哈大笑起來。
失去家鄉,失去親人,以及剛剛又失去兄弟的痛楚,在這笑聲中得到了一絲撫愈。
......
一個月過去,天氣漸暖,風雪不再,下山的路雖然艱難,但終究是可以走了。
一羣漢子,如今只剩下五人,加上陳易這個小豆丁,六人下了山,然後直奔仁王的大本營,齊水城。
歷經十幾天,一羣人運氣不錯,雖然經常餓肚子,但終究是沒有損傷的到達了目的地。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陳易展現出了驚人的智慧,不僅學會了說話,而且言語還很有條理,甚至偶爾還會蹦出一兩句“智慧之言”,讓一衆傷兵驚喜萬分,稱爲“神童”。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陳易身上帶有“大氣運”的原因,讓衆人的運勢得以提升,五名殘兵迴歸齊水城後經過盤問確認,獲得了起義軍首領仁王的嘉獎,並給他們安排了不錯的崗位。
他們一衆傷員殘兵千辛萬苦迴歸起義軍,又保護了一名孩子的事蹟,被有意傳播出去,不僅彰顯了仁王的仁德,還提升了起義軍的向心力。
時間流逝,三年過去。
仁王憑藉好大名聲,四面八方豪傑來投,聲勢越來越大,攻城略地,佔了一州之地。
而陳易“神童”的名聲也逐漸響亮,被起義軍的軍師,一名鬱郁不得志的老秀才收爲弟子,帶在身邊悉心教導,讓當年活下來的那五名傷兵,喜出望外。
一間土房內,五名身體有缺的漢子就着簡單的菜餚,喝着劣質的土酒,一名正襟危坐的小大人,則不時給五名叔叔倒酒。
這般年景,有這桌簡單的酒菜也是不易,但今日是新春,他們也是難得奢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