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嫺聞聲,脖頸僵了僵。
是裝的!
是因爲齊王早就預見到了她今日要做的事嗎?
王嫺更奮力地掙扎起來,想要轉過頭去看那齊春錦臉上的神情。是不是居高臨下、面帶嘲諷?她是不是得意極了?那張嬌媚的臉甚至因此變得更加光彩照人,讓旁人望塵莫及?
此時宋珩走向了齊春錦,彎下腰去理了理齊春錦的裙襬。
他問:“地上躺着涼嗎?”
和方纔是兩種全然不同的口吻。
齊春錦低低道了聲:“不涼,但是好硌。”
宋珩想要揉揉她的腰,但又生生忍住了。這裏還有旁人。
這廂王嫺得了喘息的間隙,終於成功將頭扭了過去。
除了立在一處的齊春錦和齊王……王嫺看見小皇帝面色沉沉地爬了起來。他也是裝昏的。
王嫺胸口咚咚,頭昏得厲害。
一顆心剎那間徹底沉了底。
王嫺幾乎不敢對上小皇帝的目光。
可小皇帝卻緊緊地盯住了她,語氣平靜得一反常態,讓人聽不出喜怒。他問:“皇后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王嫺喉頭髮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越是一言不發,小皇帝就越是有種發泄不出的極度的憤怒,他踱步兩圈,口中道:“這就是母后仔細爲朕挑選的皇后……”
小皇帝自幼學的是儒家,講究一個進退有禮。
他說不出更鋒利刺人的話,但單單只是這樣一句,當着齊春錦的面,落在王嫺耳朵裏,也已經叫王嫺倍覺羞辱了。
王嫺咬了咬牙,想要依計劃,將一切都推給那宮女。
那宮女是她用來掩人耳目的,結局本也是個頂罪下場。
可聽了齊王那番話,她突然又不敢了。
她不知道齊王都知道了多少,齊春錦和她的母親王氏又說出去了多少。她的推脫,齊王可能看得一清二楚。
到時候,她不僅推不了這罪責,興許反倒會將齊王和小皇帝惹怒到極致。
那時,真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王嫺腦中嗡嗡作響得更厲害了。
她要……做一個決斷。
那廂宋珩命護衛取來披風,給齊春錦披上了,隨後才又看向王嫺:“今日之事,是你的手筆,還是你那祖父的謀劃?”
王嫺聞聲知意。
這話……分明是給了她,將罪責一盡推到祖父頭上去的機會。
王嫺飛快地在心下平衡起了利弊。
她與王家是一體,可王家已經暴露在齊王眼皮子底下,除非齊王明日暴斃,否則便是王家暴斃了。
不……也未必是一體。
她已經嫁人了。
她是皇后,輕易不得入罪。
王嫺深吸了一口氣,嘶聲帶着哭腔道:“我也是沒法子的,我是王家女兒。哪怕當年我祖父作惡時,我還未出生呢,可一旦事情捅穿了,我也要萬劫不復……我方纔嫁了人,活了不過十幾年……”
王嫺多是端莊的模樣,此時哭起來,倒還真有幾分情真意切的味道。
等哭訴完自己的無可奈何、身不由己。
“先請皇上、皇后到懷蔭莊等着吧。”宋珩冷淡道。
懷蔭莊是齊王府的產業。
護衛領了命,便請他們往外走。
齊春錦在一旁,早看得目瞪口呆了。
王嫺變臉變得太快了。
雖說能認錯沒什麼不好……可她看完,就是覺得怪怪的,心底還是不大舒服。
宋珩一回首,就瞥見了她皺眉的模樣。
“還硌着疼?”宋珩一邊問,一邊擡起手輕按在了她的腰間。
齊春錦搖了搖頭。
宋珩也就只好把手又收了回去,摩挲了下指尖,還有幾分可惜。
“王嫺認錯了,是不是就……原諒她了?”齊春錦小聲問。
其實齊王已經幫了她很多了,不然今天她肯定不知道王嫺要用什麼手段對付她的。是她要求太多了,又記仇又小氣唉。
宋珩聽見她的話,卻是忍不住揉了下她的腦袋:“怎麼會?她得罪的是你,自然只你纔有資格原不原諒她?日後你要她如何,便是如何。”
宋珩頓了頓,面色微冷道:“今日王嫺這番話,不過是裝腔作勢,爲了後面出賣自己的家族換得苟活來作鋪墊,好叫臉面上過得去罷了。她豈會真心悔過?這個假王家再如何作惡多端,她的榮華富貴都是家族給的。她還能這般毫不猶豫出賣母家,可見心性涼薄,天生利己。”
齊春錦聽得又一次目瞪口呆。
原來……這也是裝的?
“那皇上豈不是以爲她真心悔過了?”齊春錦喃喃道:“皇上真慘。”
宋珩渾不在意道:“若他當真蠢到連這也看不出來,這些年倒是白教他了。”
宋珩心有不快,連帶看小皇帝也有些遷怒。
既是成了婚,卻連自己的妻子整日裏做什麼,懷的什麼心思都不知曉。
齊春錦倒是很講朋友情的,聽宋珩這樣說,忙猶豫着細聲道:“你這樣有些太兇了……”
宋珩聽她爲小皇帝說話,心底反倒更醋了。
此時周家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相攜回來了,身後還跟了個周萍。
“貴人呢?”大夫人冷着臉問。
下人訕訕道:“方纔皇上與皇后娘娘先行一步了。”
大夫人心下一緊:“那齊三姑娘呢?”周萍口中的恐怕出了事,莫非就是這位主兒出事了?
下人指了指角落。
周萍此時也在後頭提醒道:“齊王殿下已經到了。”
大夫人與二夫人一時都是滿腦門的汗。
這好好一桌賠罪宴,怎麼就弄成這樣了?
二夫人也後悔不已,早知如此,她就不該那樣貼心會看眼色。她退下做什麼呢?就陪在那裏不好嗎?
二人後悔莫及時,齊春錦聽見動靜,便先一步走了出去。
衆人見着她,都是一愣。
齊春錦到底還是吸了些香囊的味道,這會兒有些痠軟無力,走路都不免微微踉蹌。
大夫人見她,不由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