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裏平日最熱鬧的金粉之地清河橋畔,那數不清的歌樓酒肆都紛紛關門大吉。
夜幕降臨,本是華燈初上的時候,整個清河沿岸僅有一家名爲“獨秀館”的三層小樓還亮着光,檐角兩串酒紅色的燈籠分外妖嬈醒目。
這家青樓在偌大的臨江府都算出名,樓裏鶯鶯燕燕,各個姿容不凡,豔名遠播。
眼下危機當前,平日經常光顧的富賈豪紳,豪門公子早不見了蹤影,這幾天反而涌進來了大批形形色色的江湖客。
館裏主事的老鴇一來不願離開故地再謀出路,二來也想趁機多撈些銀子,勒令手下的姑娘一個都不許逃,好生陪着客人,天塌了自有人頂着。
今晚獨秀館裏的氣氛尤其熱烈,絕對可稱得上座無虛席。
一樓花廳最靠前的四張太師椅上,分別坐着一個身穿金袍的虯髯大漢,一個手執摺扇的粉面公子,一個拄着柺杖,臉型尖瘦的道人和一個矮胖的獨眼老叟。
四人身後的江湖漢足有百人之多,將不小的花廳都擠滿了。
幾個濃妝豔抹的老鴇和七八個龜奴穿梭其中,端茶倒水,小心伺候。
主事的老鴇是姑娘們稱爲“花姨”的女人,半老徐娘的年紀還穿着鮮豔輕佻的衣裳,挽着高高的髮髻,臉上脂粉更是抹了一層又一層。
此刻她正在給最左邊的虯髯大漢捏肩捶背,那諂媚的笑容背後,是眼中掩飾不住的忌憚和憂懼。
花姨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她最害怕遇到的就是這些江湖中的亡命之徒,不但脾氣古怪,舉止粗魯,還常常爲了女人爭風喫醋,一點小事都能大打出手,甚至鬧出人命,朝廷的法規禁令對他們來說根本視若無物。
花姨現在連腸子都悔青了,本想趁着現在沒有競爭對手,能大撈一筆,熟料招來了這幫瘟神,看模樣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兩天來聽他們互報名號,得知這虯髯客是湖廣一帶黑道勢力“金煞門”的門主,名叫“胡天壽”
那個目光陰騖的粉面公子自稱“韓鈺”,看胡天壽對他客客氣氣的樣子,想必背景頗爲不凡。
最後那跛腳道人和獨眼老叟是一對同門師兄弟,在江湖上號稱什麼天殘地缺。今日進門的時候,就因爲一個不長眼的龜奴模仿道人一瘸一拐走路,被那惡道一拐下去打斷了兩條腿,現在還在樓上躺着不能動彈。
今晚這麼多人早早在花廳候着,就爲了等那館裏的頭牌“夭娘”
這夭娘來歷神祕,來獨秀館一年不到,就迅速成了館裏乃至整個清河橋畔最炙手可熱的頭牌。
不但人長得貌比天仙,連一顰一笑都是風情萬種,堪稱絕代尤物。
如此寶貝一直被花姨當祖宗一樣供着,從不肯輕易示人,以前多少臨安府的風流俊彥,富賈豪紳爲見夭娘一面,不惜一擲千金。
可如今在這幫刀口舔血的江湖草莽面前,花姨想藏也藏不住了。
胡天壽眯着眼,突然一把抓過她的頭髮,淡淡說道:“老鴇,如果今天這夭娘不能讓我等滿意,你可知道什麼後果?”
“時辰差不多了,把人請下來吧。”
韓鈺微笑着看了花姨一眼,那陰冷的眼神令臉上的笑容更顯詭異。
胡天壽鬆開了手指,花姨趕緊應下,轉身匆匆上樓。
沒過多久,只見花姨站在二樓柵欄邊高喊一聲“夭娘到!”
身邊的龜奴們趕緊灑下一捧花瓣。
韓鈺冷笑一聲,眼神中盡是不屑。
但不一會,他的眼睛就直了。
一位紫衣的妙齡女子斜坐在樓梯的扶欄上,羅裙開衩極高,露出了一條白皙渾圓的大腿,她光着腳,那秀而翹的玉足似纖纖玉筍,魅惑十足。
如果僅憑婀娜的身材,還遠遠鎮不住在場衆人,這夭娘長相更是人間絕色,面如皎月,柳眉櫻脣,眼波流轉間,盪漾人心。
她擡起凝霜皓腕,聲如鶯軟:“讓諸位大爺久等了。”
韓鈺目瞪口呆,只覺聲音酥軟入骨,情不自禁地就站了起來,高聲喝彩。
一向唯韓鈺馬首是瞻的胡天壽,也趕忙起身,帶動身後數十號小弟躁動不已。
只有那跛腳道人和獨眼老叟依然穩坐如山,但眼睛已經死死釘在了夭娘身上,再也挪不動。
夭娘下樓的方式也很特別,順着二樓的扶欄滑了下來。
在落地的霎那,有些立足未穩,哎呀一聲,整個人像只紫色的蝴蝶般倒向最近的胡天壽。
面對嬌滴滴的美人入懷,胡天壽哈哈大笑,毫不客氣地伸出雙臂,摟入懷裏。
“討厭”
胡天壽正一臉陶醉,懷中的溫香軟玉已經開始掙扎了,他哪肯輕易放手,蒲扇般的大手先按住美人的肩膀,另一隻手撫上了夭娘柔軟的腰肢。
夭娘轉過頭來,用悽婉無助的眼神看向一旁妒火正旺的韓鈺,
一看美人求助自己,這位粉面公子哥此刻真恨不能把胡天壽的頭擰下來,當下重重咳嗽了一聲。
胡天壽還算沒被美色徹底衝昏頭腦,一看到韓鈺那要喫人的眼神,瞬間就清醒了一大半,連忙把懷中的夭娘推了過去。
這韓鈺還在端世家公子的架子,似是想等到夭娘碰到他時再順勢攬入,熟料尤物只是揮了揮衣袖,帶着香風的袖口從韓鈺臉上拂過,人卻撲倒在了跛腳道人身上。
一張老臉都樂開了花的跛腳道人,撫着夭孃的秀髮,甚是得意地看了一眼已經惱羞成怒的韓鈺。
察覺出苗頭不對的胡天壽,連忙抵近韓鈺耳邊說道:“公子暫且息怒,這倆人修爲不弱,他們的師父更是來頭不小!”
韓鈺冷哼了一聲,顯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強壓怒火。
只見老道人托起夭娘尖尖的下頜,笑着問道:“多大了?”
“剛及豆蔻”夭娘溫柔乖巧地回答道。
老道人點點頭,感嘆了一句,正是如花的年紀。
他的手緩緩下探到夭娘雪白光滑的脖頸上。
片刻之後,夭孃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住了。
老道人的手緊緊掐住她的咽喉,並將她的身子緩緩舉起。
這突然的變化令場中本喧囂熱烈的氣氛迅速冷卻下來,所有人都驚駭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