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娘和裴涼趴在麻袋上,透過圓圓的窗戶,看那鋪滿海面的霞光。
略帶腥味的晨風吹動着夭孃的髮梢。
“你的睫毛真長!”裴涼像是突然發現了驚奇的事情。
夭娘嘴角微微翹起:“你是第一天正兒八經瞅我一眼是嗎?”
“以前沒注意”
“那你之前都注意哪了”
男人一陣沉默。
“大腿、腰、胸還是屁股”
女人挨個猜起來。
“這些都不重要。”
男人嘆了口氣。
夭娘冷笑一聲,一副懶得說你的表情。
“假如有一天我人老珠黃了或者突然失去這一張臉蛋了,你還會讓我跟着你嗎?”
聽到夭娘突然這麼問,裴涼毫不猶豫回答:
“我會帶你踏遍江南的滿城煙雨,穿過大漠的萬里狂沙,一起走到天荒地老!”
“哎呦喂,咱們裴公子說起情話來可真是一套一套的,我都要感動到落淚了”
“信不信隨你,裴某人說話向來算……”
算後邊的字還沒說出口,裴涼就先愣住了,兩片火熱的櫻脣已堵上了少年人的嘴。
夭孃親完之後,心滿意足地眨了下眼睛,說了三個字:“我相信”
四目相對的倆人一言不發,卻已遠勝千言萬語。
…….
“裴涼你知道嗎,別看我現在一天很開心的樣子,其實我心中裝滿了愁苦和彷徨,晚上想跟你睡在一起,也是怕你突然離我而去……離開了你,在這亂世之中我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我很害怕家人的噩運哪一天降臨到我的頭上,我也很懊悔,爲什麼沒有早點遇見你,這樣就能救救我的親人,我真的很想他們!很想很想……”
夭娘依偎在裴涼懷裏,嗚嗚痛苦,傷心欲絕。
這個擁有傾城之姿卻身世悲慘的女子,此刻完全打開了心扉。
裴涼目光柔和地摸了摸她的秀髮,語氣平靜:“人活世上本就是歷劫而來的,別傷心,他們只是先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爲你佈置起新家,正如這一世他們先來一樣。”
“真的嗎”淚眼婆娑的女子擡起頭來,小心翼翼又目含驚喜。
裴涼點頭,無比堅決。
“你要好好的活着,以後路還長,生離死別對紅塵世界的人是種不捨,對輪迴世界的人會是解脫”
“裴涼,謝謝你”
等夭孃的情緒完全平復下來之後,裴涼突然接起話茬:
“怎麼謝”
“嗯,我以後給你生很多很多孩子”
“咳咳”
“怎麼,你不喜歡孩子”
“喜歡”
“哼,別到時候又嫌棄我們母子是個累贅就好”
“說實話,我還覺得自己是個孩子呢”
“呵呵,你可別笑死人了,你多大了,也不嫌害臊”
“萬里歸來顏愈少,此心安處是吾鄉”
“不要故作高深,我可聽不懂”
“能讓你心靈安定的地方就是你的家鄉”
“這句話誰寫的,太有道理和意境了”
“嗯,那這麼說,你就是我的故鄉,只有你能包容我的一切,給我心安,免我驚惶”
“你這句話也說的很有道理啊”
“給你點春風你就得意了”
就在裴涼和夭娘說話的當下,忽然見小挽急匆匆跑了過來。
“不好了,快看看我家小姐,她好像得溫病了,渾身都發燙”
裴涼立即抽身而起,剛跳下麻袋就站住了,回頭看了一眼夭娘,後者淡定地揮了揮手。
隔間的牀板上,呂卿燕平躺着,額頭捂着一塊浸了水的方巾,露出的大半臉色都發白。
裴涼一瞧就覺得不容樂觀,連忙取下方巾,將手放在了呂卿燕的額頭上。
旁邊無比焦急的小挽想要阻止,還是忍住了。
裴涼摸完呂卿燕發燙的額頭,又抓住她的胳膊,拂起衣袖。
“你幹什麼,你會把脈嗎”小挽再也忍不住了,正要發作。
呂卿燕緩緩睜開了眼睛,對着丫鬟搖了搖頭。
看着小姐虛弱的模樣,小挽鼻子一酸,轉頭抹起淚來。
裴涼將雙指扣於呂卿燕皓腕脈門之上,仔細診斷之後,微皺的眉頭才慢慢舒展
“呂姑娘這應該是氣悶風熱,邪氣入體導致的傷寒之症,夭娘曾經得到風寒,一位郎中傳授我了一些診脈之法,如果所推斷的不錯,此刻應該還伴有腹痛嘔吐等症狀。”
不待裴涼說完和呂卿燕點頭,小挽就連連稱是,小姐確實一直說肚子疼,噁心想吐。
“這是接觸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加上呂姑娘本身體質虛弱一些,才病倒了”
“天天住這種破地方,髒地方,爛地方,小姐體質能好嗎”
小挽邊哭邊怒聲說道。
裴涼眼神中都是歉意,住在這裏確實太委屈這位千金小姐之軀了。
而躺在牀上的女人則微微一笑,安慰道:“是卿燕不好,給裴大哥添麻煩了。”
裴涼立即搖頭道:“呂姑娘千萬別這麼說,裴涼更無地自容了,我現在馬上出去找藥方,這病發作起來很快,只要對症下藥就好!”
裴涼臨走時又交代小挽和站在門口的夭娘,把艙內所有乾淨的水找來,用溼巾把呂卿燕的身體擦拭一遍,給她降溫。
出了貨艙的裴涼一路隱藏,等到管事的中年人出現,才暗中給他打了招呼。
裴涼剛簡單給他說了下情況,還沒說需要找哪幾味草藥,沒想到那中年人就立即拍着胸脯說船裏有現成的藥包,專門治療這種傷寒雜病。
想來也是,這些人常年從事漕運,喫喝拉撒都在船上,這種病應該很常見。
裴涼鬆了一口氣,立即讓中年人抓緊把藥包熬出來,用乾淨的碗盛上送來。
那人一口應下。
裴涼又隨他去偷偷拿了些淡水和食物,纔回到艙裏。
正午時分,藥熬好了,滿滿一大碗被管事的中年人遞了過來,裴涼倒出少許,先嚐了一下,確定沒問題纔給呂卿燕端了進去。
此時呂卿燕已經被移到了夭娘居住的隔間,被丫鬟仔細擦洗了身子之後又吃了一些食物,看着精神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