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完飯,太宰治爽快的拿出我的錢包拍桌子結賬。

    和織田作之助告別後,天色微微昏黃,我喫着太宰治拿我錢買的關東煮,和他排排坐在公園長椅上。

    “我今天晚上,住哪?”太宰治不肯還我錢包,我連住酒店都沒錢去。

    我插了一塊北極翅,看着太宰治手裏端着的關東煮裏全是蟹棒。

    這傢伙,還真喜歡蟹。

    關東煮沒有軟爛入味的大根和海帶是沒有靈魂的。

    太宰治思考了下,告訴我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點嫌棄:“錢包是不可能還你的,但如果千里想跟我一起住,也不是不可以。”

    我忍住了。

    因爲打不過。

    異能又被天克。

    我發誓明天一定要去好好練習體術,爭取有朝一日把太宰治按牆上錘。

    “那你家在哪?”剛喫完咖喱飯,買關東煮只是因爲嘴饞,我摸了摸不餓的小腹,覺得浪費不好,於是喝了口湯打算慢慢喫。

    “家?”太宰治先是重複了一遍我的問題,然後回答:“只是臨時住的地方吧,我住在地下倉庫的一個集裝箱裏。”

    集裝箱?

    “你是有什麼奇怪的愛好嗎,太宰。”

    有房子不住,住集裝箱?

    狹小的鐵皮作爲房子,能舒服嗎。

    出差住集裝箱是爲了隱蔽,他在橫濱還住集裝箱是爲了什麼?

    “因爲窮啊。”太宰治無奈的攤攤手:“我連喫飯的錢都沒有了。”

    是這樣嗎?

    可他剛纔還說自己天天拿中原中也的卡呢。

    就太宰治這摸錢包的速度,他能沒錢花。

    港口黑手黨連個宿舍都沒有嗎,森鷗外就讓自己的預備幹部睡地下倉庫的集裝箱。

    “話說,我只有一張牀,如果千里要住的話,只能睡沙發。”

    我白了他一眼:“那你把錢包還給我。”

    “不給。”太宰治往椅子邊上挪着離我遠了些。

    “比我睡公園長椅好。”我嘆了口氣:“今晚就這樣吧。”

    估計問太宰治港口黑手黨有沒有宿舍也是白問,還是去問問靠譜的紅葉大姐吧。

    太宰治不還我錢包,那我可真是身無分文。

    當初來橫濱時帶了點行李,都丟到那輛車的後備箱裏了,我的零食都讓太宰治喫乾淨了,行李應該還在的吧。

    不知爲何,我總有種太宰治真的翻了我的行李也不難接受的感覺。

    怎麼說呢,太宰治也不是幹不出來這事。

    或者說他不翻才奇怪。

    “我的行李呢。”我漫不經心的問。

    “在我住的地方。”太宰治眨眨眼,順着我狐疑的目光舉起手解釋:“我沒動,你的行李箱上有鎖,我想動也動不了啊。”

    你沒動你怎麼知道有鎖的。

    我懶得和太宰治糾纏這個,反正只是些衣物和洗漱用品而已。

    “爲什麼會在你那?”

    “你不在,沒人去拿,部下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我就順手拎回去了。”太宰治純良的解釋,他的語氣好像在說,我幫你保管東西,快誇我。

    “怪不得你不讓我帶太多東西。”我輕輕嘆了口氣,思維又回到貧民窟那段悲苦的日子。

    我來橫濱,第一步去見了個首領,第二步被一個可麗餅的價格誘導幫人除掉了二十幾個棋子,第三步馬不停蹄的被扔到貧民窟絕地求生。

    天知道我睡紙箱子的時候有多想念我行李箱裏的小被子。

    在我們聊天時,遠處街巷的槍聲和慘叫聲就沒停,而且還越來越近。

    “橫濱還真是和平啊。”我就這槍聲,看到有捂着肚子的人從衚衕裏跑出來,又被從身後追來的子彈殺死,淡定的吃了口蘿蔔。

    “從藤田正雄的死開始,五千億的消息泄露,橫濱都亂透了。”太宰治瞥了我一眼:“港口黑手黨因爲森先生的命令,全體按兵不動,沒什麼任務。”

    “那不挺好的”我想起港口黑手黨塞得滿滿當當的刑訊室,在聽着自離開港口黑手黨之後就一直斷斷續續響着的槍聲,有點小心虛。

    如果要給戰爭安一個罪魁禍首,那就是我了吧。

    但追根溯源,還是森鷗外的野心和人的貪慾所導致的。

    我不過是一個導火線。

    “但這場戰爭只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到達頂峯,將橫濱所有勢力捲入,港口黑手黨無法脫離,森先生自以爲能控制住,哼。”太宰治搖搖頭,以他的聰明,肯定能從我去明光集團臥底這事中推斷出所有事情的。

    他也能猜到五千億早被森鷗外拿到。

    “戰爭啊”我輕輕晃了晃腦袋,左手上揚,擺出演奏的姿態,彷彿下一念之間,就會有瑩藍的絲線從我指尖冒出:“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太宰治聽了我的話,沒有反應,只是從上壓住了我的手:“置身於暴力與流血的世界中,說不定能從中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呢。”

    “和你一比我還真是個怪物啊。”我順從的被太宰治壓下,將手收回:“太宰能看出來吧,我是被那些東西吸引着的。”

    他人生命的逝去,混亂,只會激發我血脈裏的瘋狂,我搖搖欲墜的堅持着的以前的自己,終有一天,會在無休止的黑暗中變質吧。

    “就算是怪物,也是我放出來的。”太宰治不屑的從椅子邊緣挪到我身邊,手放到我腦袋上揉啊揉:“是我發掘了千里的才能。”

    這也算才能嗎?

    太宰治的手不算大,在腦袋上摩挲着的感覺,癢癢的,有點暖,好像給貓咪順毛一樣的手法。

    “不管怎麼樣的我,都是我吧,太宰。”我聽見自己問。

    “要不然還能是誰?”太宰治說:“你就是你。”

    他這句話落了音,我終於有種塵埃落地的真實感。

    我一直執着的東西,我總算知道了,我所在意的,是墜入黑暗,沉溺於血腥的我,和普通的溫和的我,一個月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到底哪一個纔是真實的我。

    我害怕迷失了自己。

    太宰治說,我就是我。

    哪一個,都是我。

    薄葉千里的世界上,只有三種人,本人,所在意的人,和其他人。

    風吹過我們兩人,空氣中散發着關東煮淡淡的香氣。

    小提一句,最後我還是跟太宰治去睡集裝箱了。

    他睡牀,我睡沙發。

    一覺醒來,腰痠背痛,好在太宰治還有呼吸。

    就是這傢伙,睡覺前要喫安眠藥,真讓人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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