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反駁！”賽琳娜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她相信阿瑞爾。
證人的反駁，終端可以不聽，但原告的反駁就不同了。
澤維爾的目光變得更加陰狠，他不明白這個卑賤的奴隸從哪兒來的勇氣，居然敢和他對峙。
“原告賽琳娜，請陳述反駁理由。”終端說。
賽琳娜清了清嗓子：“我、我說不清，請讓阿瑞爾先生闡明。”
“證人阿瑞爾，請陳述反駁理由。”
阿瑞爾點點頭，揚聲說道：“首先，關於工程義體人。地表輻射強度很高，人類的身軀無法存活，所以必須改裝義體。但根據終端提供的物價標準，安裝全套義體的價格在十五萬通用幣左右，而地面人均月收入只有一千，他們除了改裝成工程義體人，別無他法。”
說到這兒，他朝澤維爾“友善”地笑笑：“所以我認爲，關於這件事，坐在被告席上的應該是終端。這是由於終端供給不到位造成的慘案。”
邁爾斯都傻眼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告終端的……
終端沉默了片刻：“……根據星際法地表屬地管轄法，地面居民的生活物資與終端分配無關。”
“那我就無話可說了。”阿瑞爾攤攤手，遺憾地說道，“大不了，就是以後地面人類都死光，地趨種徹底佔領地球，人類再也回不了地球而已，我是無所謂。”
“你這是偷換概念！”澤維爾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把賽琳娜嚇了一跳。
阿瑞爾的表情立刻變得猙獰起來，激動地指着澤維爾大叫起來：“法官大人！他在威脅我！威脅我是小事，他想要和地趨種同流合污！他想要背叛人類！”
全場鬨然——這什麼邏輯？這纔是威脅吧？
澤維爾氣得臉色鐵青，但又不敢隨便發言，生怕阿瑞爾再給他扣上一頂“企圖毀滅人類文明”的帽子。
終端沉默了大概三十秒，重新說道：“計算完畢，根據推算，事態不會發展到如此惡劣的地步。但證人阿瑞爾的理由有一定建設性，將由終端重新計算，暫時撤銷對邁爾斯的指控。”
阿瑞爾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道：“其次，關於人體實驗。邁爾斯並非主動參與，而是被哈里斯脅迫了。證據是……他不光消滅了地趨種和哈里斯，還爲九龍閣的妃也提供了臨血清芯片。如果他想畏罪潛逃，大可以讓妃也死在地球上，那樣終端也不會知道人體實驗的事情。”
邁爾斯的臉色直像是吃了一口屎，明明是你小子讓妃也襲擊了那三個進化者，強行挖出了芯片……
但這話他說不出口，只能順着阿瑞爾的意思點點頭。
“更何況，他率兵攻打了哈里斯伯爵領土，保護了實驗體……雖然最後沒有保護成功，但還是避免了那些實驗體成爲地趨種，我認爲這些可以將功補過。”
“荒唐！這是法庭！哪兒有將功補過的道理！”澤維爾怒吼道。
“我、我有話要說！”賽琳娜心驚膽戰地舉起手，偷偷和澤維爾拉開了距離，“我可以證明，邁爾斯先生是個很好的人，他、他……呃，他平時樂善好施，還經常參加公益活動，不像是會犯罪的人。”
被告席上的邁爾斯都快哭出來了，沒想到阿瑞爾這些人願意爲他扯這種彌天大謊。
就是下次說謊的時候能不能說點可信的啊，還樂善好施……鬼才信。
賽琳娜咬了咬牙，繼續說道：“我認爲……只需要把邁爾斯先生從侯爵降到男爵，就足夠了。”
終端說道：“舉手表決，同意原告賽琳娜提議的，請舉手。”
全場寂然，只有三隻手舉了起來——阿瑞爾，賽琳娜，和梅蒂。
梅蒂雖然對邁爾斯的行爲很失望，但這畢竟是她的父親。
“通過率5。”伊頓終端的人像點點頭，隨後忽然模糊了一下，像是化成無數的雪花，“提議通過，將死刑更改爲降爵位爲男爵。”
所有人都愣住了，驚愕地看着高臺上的模糊人像——這怎麼通過的？！
“黑幕！這是黑幕！”澤維爾猛拍桌子，似乎非要把合金桌子拍碎不可，“你們到底用了什麼手段！你們是不是入侵了終端！黑幕！”
“肅靜。”終端擡高了語調，似乎忽然擁有了人類的情緒，“根據綜合推算，依法剝奪邁爾斯的侯爵爵位，降爲男爵。多餘領土人口等資源劃爲澤維爾侯爵所有。沒收哈里斯伯爵一切財產，歸原告賽琳娜所有。”
阿瑞爾驚異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法官席，無端覺得……剛纔說話的就是人。
終端的語氣應該更加平穩，語速也應該更加平均纔對。可剛纔的話語明顯有着情緒起伏，帶着些……旁觀者的惡趣味。
是誰在暗中幫他？
…………
“守序者，這是僭越。”
人像漂浮在男人身前，語氣平靜，並不因此而憤怒——
它不懂得什麼是憤怒，但它懂得規矩。
男人忍不住笑了笑：“可你不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有趣？無法理解，請進行詳盡說明。”
“也沒什麼好說明的……這麼解釋吧。”男人清了清嗓子，臨時想了個理由，“根據計算結果，妃也很適合擔當【共鳴者計劃】的執行者。可如果fk012不擁有一定地位，沒法說服九龍閣把妃也交出來。”
“這是詭辯。”人像翕乎，悄然散去，只留下平穩的話語，“但你是伊頓終端的唯一管理者，我會忠誠地執行你的命令。”
…………
馬車停在莊園門口，大門徐徐打開，僕從們站在小路兩側，向馬車中的兩人行禮。
“賽琳娜伯爵。”
賽琳娜尷尬地看着昔日的“同事”，不免有些錯愕。
時過境遷，沒想到她變成了伯爵，還要接受朋友們的恭敬和客套……
真令人不適。
但也正因爲如此，她才明白一個伯爵真正該做什麼。
首先要做的，是確認地位高低。
賽琳娜清了清嗓子，努力做出威嚴的樣子：“請、請大家注意，我只是名義上的伯爵，真正的伯爵是阿瑞爾先生。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無需告訴其他人。”
“是。”
僕從們紛紛安心下來，得知賽琳娜變成伯爵的時候，他們還很擔心。
擔心賽琳娜會成爲第二個哈里斯。
但現在好了，阿瑞爾的爲人大家都知道，說不上天使，但絕對算不上殘暴。
阿瑞爾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向更衣間的方向。
那裏還留存着三百名護衛，以及上百個孩子的屍體。
妮絲的遺體被安葬在後花園，擬態出的薔薇花在墓碑邊靜靜綻放。
簡單喫過晚飯後，阿瑞爾便獨自一人來到了妮絲的墓碑前。
墓碑是用黃金打造的，材料來自於哈里斯的倉庫。
可即便是黃金，在阿瑞爾心中，也完全配不上這樣勇敢美麗的姑娘。
全息投影下，薔薇被微風拂動，花瓣邊緣的弧度，像是妮絲最後的微笑。
“向你發誓，總有一天，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不必再爲生存而低頭。”
阿瑞爾輕聲說着，眼中只剩下堅定。
“鐺、鐺、鐺……”
金屬撞在地面上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阿瑞爾詫異地回過頭，卻看到了僅僅披着一件風衣的賽琳娜。
賽琳娜沿着小路走來，沒有穿鞋，腳底踩在地面上，卻發出了鏗鏘之聲。
阿瑞爾站起身，疑惑地問道：“賽琳娜……你……？”
“阿瑞爾先生……請看。”
賽琳娜微笑着，背過身去，把風衣稍微下放，露出了光潔的脊背。
女孩的肌膚似乎比天鵝絨還要柔順，再也看不到醜陋的傷疤。
忽然，膚色褪去，只剩下合金的青灰色，反射着自夜空而來的、渾濁的光。
阿瑞爾驚恐地看着她身上的義體，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爲了能更好的輔佐您，我從九龍閣購買了演算型義體……”
她笑着，似乎絲毫沒有因爲丟棄掉了母親賜予她的肉體而傷心，但阿瑞爾看得出，她在逞強。
從頭到腳，包括頭髮，都是合金機械，鈀血液流淌過全身的各個角落，這就是她所選擇的道路。
阿瑞爾走上去，爲她穿好風衣，從背後輕輕地抱住她：“謝謝你，賽琳娜……抱歉，我沒有足夠的能力，讓你以人類的姿態生活下去。”
“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您不必承擔一切。”
擬態模因板塊重啓，白皙的皮膚再次覆蓋全身，女孩一如既往地美麗動人。
“從今往後，我是永遠會跟隨在您身旁、永遠不會背叛的賽琳娜……獨屬於您的賽琳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