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宗貴族一直有鬥狗的習俗,馴養狼狗就成了一條產業鏈,紅興郡並不算太大,但每年也往上輸送了不少品種優良、能爭好鬥的狼狗。
直到最近兩年,新任郡長隆柯上任後,開始力推種植業,才讓牛馬在狗市裏有了一席之地。
不過這裏顯然是看得人多,買得人少。狗販子那邊還算熱鬧,牛馬販子則癱坐在地上,在大太陽底下和那些瘦骨嶙峋的牛馬一樣無精打采。
“讓讓,讓讓!”有人提着喂牲畜喝水的鐵皮水桶從旁邊一路小跑而過,肩膀狠狠撞在行動遲緩的黑森背上,黑森沒怎樣,那人卻被反彈得一個趔趄,水桶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薄薄的鐵皮桶癟進去一大塊。
那人狼狽地站起身,上下掃了黑森一遍,嘴角右側上方長了根毛的黑痣顫了顫,臉上現出些鄙夷來,疾言厲色道,“窮鬼,爺的鐵皮桶子讓你弄壞了,現在一個鐵桶能換五石糧食,你拿什麼賠!”
他這一嗓子出來,連打蔫的牛馬都擡頭往這邊看了看,人羣更是很快就圍了上來。
黑森微微低頭,面無表情,眼神呆滯,毫無反應。
那人罵了聲“怕不是個傻子”,伸手就去推黑森肩膀,卻被一隻手斜刺裏伸過來抓住了手腕,這隻手皮膚呈小麥色,手指勻稱修長,手不大,力氣卻奇大,箍在手腕上像戴了副鐵鐐銬,硬邦邦的不容動彈。
張逢喜把那長着黑痣的男人抓得死緊,另一手仍有餘力抓住黑森胳膊,將他拽到自己身後,仍掐着對方手腕,往前一步,語氣平靜,“是你撞的他,水桶也是你自己摔壞了,你要向他道歉。”
那人眼睛瞪大,嘴角上方的黑痣抖得更厲害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敢這麼跟我說話。”
張逢喜指了指他的嘴角,平淡道,“有痣青年?”
“哈哈,”圍觀的人有人笑出聲來,黑痣男子回頭看過去,那人立刻合上嘴,男子卻並不放過他,手腕被抓着,就回身一腳踢倒了那個瘦小的中年漢子,又連踹了幾腳把人踢得不住哀嚎,直到手腕被抓到劇痛才停手。
張逢喜冷眼看着,眉頭微皺。
黑痣男子轉身面對他,陰測測地笑,“我家的狗都是我親手喂的。“他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就朝身後嚷道,”小六,放狗!”
他這一嗓子出來,人羣嘩地一下散開,狗市裏剛纔的熱鬧景象彷彿過眼雲煙,瞬間只留下顯然和黑痣男子一夥的六七個人,和張逢喜、黑森兩人。
一羣大概十多隻狼狗被繩子拉着,眼神兇狠瘋狂地盯着張逢喜和黑森,喉嚨裏發出狺狺的威脅聲,呲牙流着涎水,拖拽着繩子的漢子被拽得直往前打滑。
塵土飛揚,張逢喜巋然不動。
黑痣男子擺了擺手,“去!”
那些漢子就鬆開繩子,十幾只狼狗狂吠着一起衝了過來。
黑森現在身體還很虛,張逢喜不敢託大,他鬆開那黑痣男子,往後靠向黑森。
黑痣男子身體靈活地一下子跳開,搓着手,興奮又狂熱地盯着這一切。
張逢喜擡起雙手握拳,靜靜等着。
狼狗羣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眼前,激烈的犬吠聲伴隨着爪子抓起的煙霧,聲勢嚇人。
張逢喜卻嘴角微勾,待到最前頭的狼狗後肢發力跳起來,他一拳朝前,另一圈護住臉頰,脖子縮起來,等到第一隻狼狗撲到眼前了,迅速出拳,哐哐哐,連續十幾聲,聲聲夾雜着骨裂和血液飛濺的聲音,十幾只大型狼狗連哀嚎都沒來得及就全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瞬間沒了聲息。
那黑痣男子當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已被這場景嚇得目瞪口呆,“你......你......!”
他身邊叫小六的男子哆哆嗦嗦湊過去,“怎......怎麼辦?這都是成爺的狗,咱們怎麼跟他交代?”
黑痣男子目眥欲裂,想到成爺的手段,不僅心中一寒,一咬牙衝着張逢喜跑過來就要拼命,人還離着一段距離呢,就被張逢喜伸腿一腳踢開,倒在地上不斷哀嚎。
其他漢子見了這陣勢,都往後退了幾步。
張逢喜看都沒看他們,領着黑森就往繼續往城裏走去,那幾個漢子愣是攔都沒敢攔一下。
剛走出狗市,就有個畏畏縮縮的老頭湊到張逢喜兩人身邊,小心戒備地四處看了看才低聲說道,“一看你是外地來的,惹了不該惹的人哪!剛纔那個臉上長黑痣的人叫劉安,是替成爺做狼狗買賣的,成爺在郡長府裏也是能說得上話的。他在狗市一貫囂張跋扈,沒人敢惹他,年輕人,我勸你們還是趕緊離開郡裏,要不然成爺肯定不會放過你。”
張逢喜有點冷淡地道,“我知道了。”
那老頭嘆了口氣,叨咕道,“不聽老人言,喫虧在眼前啊。”
等張逢喜和黑森走遠了,長了黑痣的劉安捂着肚子一路踉踉蹌蹌地走來,到了老頭身邊,噗通一下跪下道,“成爺,我對不住您,都怪那兩個外地人......。”
老頭一腳踢開劉安,罵道,“廢物!”
他看着張逢喜兩人離開的方向,臉上畏縮的神情早已不在,背部也挺得直直的,氣勢陡然完全變化,雙臂交叉,手藏在衣袖裏,目光深沉。
“這就是紅日村來的人了,”他用蒼老的聲音喃喃道,“如果來的還是紅日村裏的誰都好,可惜啊,來的是張逢喜......。”
郡長府內。
張逢喜和黑森站在大廳裏,迎接着四周打量的目光。
郡裏的官員們大多上了歲數,雖臉皮都算紅潤光滑,儀態上卻已顯萎靡,沒了年輕時的挺拔和朝氣,只有主位上的郡長隆柯年輕俊美,眼下一顆紅痣像是一滴淚痕,給他的整張臉添了些柔軟和媚態。
“這就是木旗城張家的張逢喜了。”一位留了山羊鬍的中年官員起身道。
張逢喜在堂下頷首,衝着主位抱了抱拳,“正是我。”
隆柯輕輕咳嗽了兩聲,這廳裏不着陽光,有些陰涼,但也不至於冷,但他身上穿得比其他人都厚實,顯然是身體不好。
他衝着旁邊的侍從擺了擺手,侍從便搬了把椅子過來,讓張逢喜坐下說話。
隆柯清了清嗓子用有些沙啞的嗓音道,“到底是木宗數一數二的大家之子,氣度確實是不一樣的!”
他這是客氣,張逢喜在張家雖不受待見,卻也是張家的子孫,在木宗除了王室,其他人還真是不會慢待他。上次來的是彎弓,隆柯甚至並未親自見他,只派了親隨,這次因爲張逢喜身份特殊,他才親自見了,還來了這許多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