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你做什麼?”
黑森穿着張逢喜給他設計的睡袍,是棉布做的,柔軟舒服,張逢喜根據他的時代審美縫製,身後連着領子還有兩個兔子耳朵,晚上太亮了睡不好,可以把耳朵繞過頭頂提到前面來,耳朵尖尖正好擋住兩隻眼睛,真真的睡眠利器,要是放在他的世界,怎麼也得是網紅產品。
此時一臉大鬍子的黑森就揹着兩個兔耳朵,呆呆站在他牀前。
他睡眠極好,很少會這樣。
張逢喜意識到不對勁,從牀上坐起身,問他:“你發現什麼了?”
黑森沒動也沒說話,張逢喜習慣了他遲鈍的樣子,知道他處理信息要比常人慢好幾拍,便也不催促。
果然,能過了有一兩分鐘了,黑森扭頭,看向了房間外一個方向。
張逢喜嘴脣動了動,“是隆柯的房間?”
黑森沒再給他回覆,只呆呆站着。
張逢喜下牀披上袍子,穿好鞋,衝黑森道:“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張逢喜探了個頭往外望,一下子和聞聲轉頭看過來的人來個毫無阻礙的對視。
“秦償?”張逢喜愣了一下,下意識叫出聲。
今晚的天氣不同以往,所有的太陽都被烏雲遮擋,是罕見的陰天,空氣裏溼度很大,看着是就要下雨了。
秦償嘴角微勾,露出個陰鷙的笑容來,卻並沒跟張逢喜對話,而是回過頭去,衝着隆柯的房門道:“你三年前就答應過我,不會和那個女人再同房,你食言了。”說到這裏,他竟然從嗓子裏發出了一種詭異的笑聲,笑明明代表了愉快的情緒,但在他這裏,卻讓人覺得像是進入了無間地獄,陰涼徹骨。
“隆柯,你不會躲在裏面不給我開門,就什麼都不會發生吧!”秦償陰測測地低聲道。
有細微的啪嗒啪嗒的聲音從他身邊傳出來,張逢喜順着他垂着的手臂往下看,發現長長的衣袖掩映下,有細細的血線從他手上淋漓地落在地上,青石板上被砸了很多細密的血點。
秦償的這隻手上,緊緊捏着一把匕首,手柄朝外,刀刃衝裏,正緊緊捏在他手心裏。
張逢喜心裏一顫,猶豫了一下,道:“秦統領,白天郡長大人公務繁忙,很是疲勞,晚上歇息得早,您有事可以明早再過來。”
秦償沒回頭,甚至沒搭理他,只開口道:“你不出來,我就把他們都殺了,包括這個張逢喜。”
張逢喜一下子閉了嘴,下意識摸摸自己脖子。
卡啦,隆柯的房門開了。
一個穿着繡花袍子的女子從裏面邁步出來,正是隆柯的髮妻烏嵐,她擋在門前,仰着頭看着秦償,眼裏都是憤怒和切骨的恨意,咬牙解釋道:“他發熱了,我纔在他房間照顧他,並沒違背誓言。”
秦償冷笑:“你們揹着我做了什麼,我怎麼知道,我要檢查。”
烏嵐眼睛微眯,“你要怎麼檢查?”
聞言,秦償笑得戲謔又下流,“當然是親手檢查。”
烏嵐伸手,啪一聲打偏了秦償的臉,她身體雖柔弱,但憤怒讓她這一擊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絲血順着秦償嘴角流了下來,他用舌頭頂了頂被打得發紅的臉頰,笑了笑,伸手就要回擊,卻被一隻細瘦的手臂從女子身後繞過來,一把抓住。
“夠了!”披着睡袍臉色微紅的隆柯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烏嵐驚呼了一聲,回身扶住他晃晃悠悠的身體:“你怎麼出來了,今天陰天水汽大,你彆着了風......。”
秦償卻就着被牢牢抓着的手腕,利用巧勁一把將隆柯拉向自己,儘管隆柯極力反抗,還是被他攔腰抱在了懷裏,烏嵐被這麼一拽摔倒在地。
隆柯滾燙的身體讓秦償很快意識到,烏嵐並沒有說謊,他的神色瞬間放鬆了幾分,卻在發現隆柯正面色急切地關注着烏嵐時,他的表情再一次緊繃起來,甚至比剛纔還要難看。
他一把抓住隆柯的脖子,在他氣都喘不過來,更甚或開口說話了時,就用這種極其粗魯霸道的姿勢,將隆柯直往後推,直接把人推進了房間。
地上的烏嵐瞬間意識到了他要做什麼,爬起來就抓住秦償的胳膊:“你是個畜生嗎,他在生病!”
秦償一把推開她,哐一聲踢上了房門。
烏嵐緊跟着去推門,卻發現門已經被鎖,根本打不開了。
張逢喜的腮幫子咬得死緊,猶豫了一瞬,衝他點了點頭,隆柯才放鬆了那股勁,被徹底推入了房間。
一門之隔,烏嵐渾身緊繃地站在門口,木製鏤空的房門隔音效果並不好,她能清晰地聽見房間裏傳來噼裏啪啦的碎裂聲,有人在反抗,有人在硬來,之後,是抑制不住的一聲痛呼,之後就悄無聲息。
幾秒後,屋子裏秦償說:“她現在肯定就在門外,你叫啊,怎麼不叫?讓你妻子聽聽你是怎麼伺候我的不好嗎?”
烏嵐渾身發抖,幾欲崩潰,一雙涼涼的手卻突然捂住她的耳朵。
烏嵐渾身一僵,回過頭來,發現張小郎睜着一雙明淨而充滿善意的眼睛,對她抱歉的笑笑:“嫂子,對不起了。”
他一手劈在烏嵐後頸,柔弱的女子立刻軟倒,他將她放在樹根旁靠着,去下人的住處叫了兩個老媽子過來,把女人扶回了房。
站在房門前,張逢喜嘆了一口氣。
......
第二天,隆柯病得起不來牀,還是有公務不停送進他牀榻邊。
張逢喜有心阻止,讓他起碼歇一天。
烏嵐卻衝他搖了搖頭,張逢喜不解,女子對他苦笑了一下,“讓他做吧,這樣他心裏會好受些。”
張逢喜沉默了下來,回想昨晚,他後知後覺地覺出了些尷尬,烏嵐看出來了,輕聲說:“你不用覺得失禮,這件事幾乎所有紅興郡的貴族都知道,並不是祕密。”
張逢喜驚訝地擡頭看他,烏嵐還在笑,可張逢喜總覺得她是在哭。
“昨晚謝謝你,要不是你劈暈了我,我還不知道會在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事來。”
這女子嚥了一下,好像要把苦水和眼淚一起吞喫下肚,她說:“他忍了這麼多年,付出了這麼多,我不能衝動破壞了他的計劃。”
兩人間沉默了一會,張逢喜說:“有需要我的地方,請一定告訴我,我會盡力幫忙。”
烏嵐點了點頭:“我會的。”
晚上時,隆柯又發起燒來,熱度比前一天還高。
巫醫說繼續燒下去怕是要傷了根本,烏嵐急得不行,張逢喜把手裏最後一支消炎藥拿了出來,用酒精消毒過的針管給隆柯注射了進去。
烏嵐一臉擔憂地看着他,張逢喜說:“放心,會沒事的。”
下半夜,隆柯退燒了,但還沉睡着,嘴裏不斷髮出囈語,說想喫山楂。
烏嵐招呼下人去買,那人回來卻說賣水果的商販都睡下了,無論他怎麼敲都不肯開門。
烏嵐抹了把臉,簡單拾掇了一下自己:“我去吧,他們總不至於把郡長的夫人關在外面。”
此時,疲憊的張逢喜正守在隆柯牀邊打盹,並沒發現烏嵐獨自出門去了。
水果商販住在郡長府周邊一個小巷子裏,烏嵐剛急匆匆走進巷子,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腥臭的味道。
她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掌拍打地面的聲音,落地雖然已經很輕,但可能是因爲體重過大,還是發出了啪啪的聲音。
“呼呼.......。”一陣令人聞之變色的低沉獸吼聲從身後傳來。
就算是再遲鈍,也該發現不對了。
烏嵐呼地回頭去看,就見一隻長得如馬匹般大小的獒犬從巷子口那邊緩步走來,它裂開的大嘴露出森白尖利的牙齒,黏糊渾濁的口水不斷從它的嘴邊上往下低落,眼光邪惡,它的樣子就像是餓了好幾天,正等待着獵捕一頓豐盛的大餐。
烏嵐心頭猛地一跳,她下意識轉頭看向另一邊,考慮從另一邊巷子口逃出去的可能性。
可就在這時,她發現,巷子口的另一邊,也有一隻差不多大小的獒犬從那邊走來。
兩隻巨型獒犬,悶悶地嘶吼着,分別從兩側夾擊而來。
烏嵐轉身瘋狂拍身邊水果商販的房門,裏面卻沒有一絲動靜。
直到這兩頭獒犬腦袋伏低,尾部擡高,後腳微彎,做好攻擊準備後,同時張開大嘴朝她跳過來時,烏嵐才絕望地意識到,剛纔府裏的那個下人被收買了。
這個局,就是在等她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