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頭喪氣地從後山茶田回弟子房,姜瑾姝又與天書說了許多。諸如天級任務變態,她難繃住,又如師姐霍行雲又可以趁她不在卷修煉……

    “我覺得你師父對你挺好的。”天書語氣豔羨。

    如同春日裏驟然一點冰雨扎進心裏,隱隱的酸澀在它本不該有的情緒上點綴。

    我不過是一本書而已,爲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情緒?就好像……我也是一個修士……天書默默想道。

    “那是。畢竟我和我師兄是他的徒弟!”提及師兄傅昭,姜瑾姝想起那張冰塊臉,已經感受到森森寒氣和他標誌性的嘮叨。

    “阿瑾!”

    俏麗活潑,細細聽來還有些撒嬌意味的嬌聲從不遠處的亭子下,順着風飄進了姜瑾姝的耳朵。

    如此熟悉的聲音,姜瑾姝自然知道是誰。

    一位荷葉粉裙的嬌小少女倚靠在亭子的一角,她舉着精緻的荷花燈籠朝遠處的姜瑾姝揮手。白玉一般的手指晃動的間隙,牽動着長長的流蘇也在半空中打轉。她身上有嬌豔盛放的活力,比六月的豔陽還要熱烈三分。

    這便是姜瑾姝的好友——沈凌霜。與她冰塊苦修名字一點兒不沾邊的嬌氣法修。

    “凌霜,師尊給我接了一個天級任務。太離譜了!我現在絕對是天啓宗,沒準是三大宗門裏最窮的劍修!我的劍,都是賒來的,嗚嗚嗚!”一見到好友,姜瑾姝終於可以將苦水吐個乾淨。

    她趁機扒拉上沈凌霜花哨的流蘇,邊裝哭邊偷偷給它繫上了一個死結。

    沈凌霜自動忽略了她面前裝哭的好友,勾起邪惡的壞笑:“可是我聽說,咱們阿瑾三師姐在玄雍祕境裏大出風頭,美救英雄……現在正被第一宗門的長老懸賞感激呢!”

    完成打結任務之後,姜瑾姝收起了戲精的表演,頭重重地偏向太陽,將好不容易賒到的新鐵劍抽出,利落地劍指蒼天,“客氣客氣。現在本仙子還得接着去斬妖除魔!”

    其囂張的架勢,讓剛剛來此的傅昭猶豫是否該繼續過去和已經不是小孩子,需要一點女孩面子的師妹打招呼。

    “傅昭哥哥!”沈凌霜第一個發現了面色尷尬的傅昭,果斷拋下姜瑾姝,奔向傅昭。

    傅昭見她如此熱情,本就尷尬的面色更加失衡,他實在不知如何與女修相處,尤其是……如此熱情的沈凌霜。

    禮節使然,傅昭退後一步,淡淡地應了一聲。在裝高冷這件事上,他從元齊身上學到的,比他自己知道的還多。

    姜瑾姝此刻無暇顧及在場兩位的你進我退。只因爲,在傅昭出現的一瞬,天書傳遞給她的識海翻天覆地的複雜情緒。

    巨大的震盪和酸澀遍及全身。就好像……她小時候第一次見師尊和師兄,他們一同扶起練劍跌倒的她,那時她也是這樣的感覺。

    “這是你的情緒還是我的情緒?”姜瑾姝用力地擠了擠眼睛,在識海里詢問。

    天書的哭腔詼諧地在她識海里繼續攪和:“嗚嗚!不知道!本少俠就是不知道嘛!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啊!看到他就這樣了!嗚嗚!傅昭就是晦氣!”

    它哭聲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姜瑾姝雖然心頭煩躁卻默默忍受下來,不再追問突然犯病的天書。

    “師妹,明日出發吧。”傅昭提醒道,“你剛從玄雍祕境歸來,今日便好好休息吧。”

    “你第一回接天級的任務,還是四階的魔獸,這可不比宗門的試煉。我這裏有一份天級任務指南,還有這次任務我事先調查的情況,你回去之後仔細閱覽。還有,明日你要帶上這些東西……”

    連珠炮似的話術從傅昭的嘴裏接連蹦了出來,尤其是他邊說一邊臉僵硬着,嘴一張一合,好似被定身了一般。從明日的衣着、準備、路線、休息的地點……說到了下個天級任務。

    一炷香後,眼見傅昭毫無停止之意,姜瑾姝勸阻道:“停!多謝師兄!我一定好好準備!我回房休息了!”

    傅昭點了點頭,也準備離開,“那我便告辭了。”

    “傅昭哥哥!別走!阿瑾不聽我要聽!人家幫她聽!你繼續給人家講講嘛。人家以後也要學傅昭哥哥,接天級任務,造福修真界嘛。”沈凌霜努努嘴,大眼睛眨了眨,一副無辜可愛的小師妹模樣。

    天書惡寒:“哪裏來的得了風寒的師姐?甕聲甕氣的。”

    它被矯揉造作的夾子音嚇得暫時平息了情緒,連帶着姜瑾姝的識海也輕鬆了不少。

    姜瑾姝朝沈凌霜遞去一個好自爲之的眼神,便見怪不怪地關上自己的房門,嗤笑,“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哪輪得到你這天書來反對?”

    休息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姜瑾姝打坐了一夜,便聽到晨起的鐘聲。她按照昨日與師兄的約定,掛上自己的儲物葫蘆,穿着月白的天啓宗弟子服便御劍趕往朱雀堂。

    昨夜她閱讀了師兄交給她的手記,對此次任務基本瞭解了。

    白果山,位於東洲境內。本屬於第三宗門昆旭宗的照拂地界。千年來,昆旭宗逐漸衰落。處於三宗勢力範圍交接地帶的白果山村民,卻來向他們天啓宗求救。任務並不複雜,一隻四階的魔獸,金丹實力。只需要將魔獸誅滅,再幫助村民重建村莊便算任務完成。重建村莊的靈石,將由三宗共同擔負。

    “美玉姐,你都已經一劍滅了一隻五階魔獸了。這回就斬殺小小四階魔獸,這也太輕鬆了吧。你們宗門的天級任務好像有些簡單。”天書小小的詢問。

    姜瑾姝嘆口氣,再度無語,最後答非所問:“你知道我爲什麼相信你不是騙子嗎?”

    天書樂壞了,有什麼樣的誇獎在等着它呢?它謙虛道:“因爲我善良正義,爲了修真界的安寧奉獻了天書的一生。”

    “還不是因爲你無知到和天道一樣。一點修真界常識都不知道。”姜瑾姝回答道,“天道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能認錯。差不多和你一樣無知了。祕境裏的那隻五階魔獸,本就是受了重傷,幾乎只需要補刀了,我是金丹,因而需要尋到元嬰魔獸的命門,才能保證一擊斃命,否則極有可能……換做任何一個元嬰前輩,都不需要那麼麻煩,殺殘血也就是幾劍的事情。而這次的任務,是金丹期的滿血魔獸。你真以爲歷練不會有弟子夭折嗎?”

    滄海桑田,修真界亦是如此。根據姜瑾姝在宗門文化課上所學的《修真史》,與千年前的修真界相比,當今的修真界,最大的變化即是人人都惜命。那個可以隨意欺負凡人、互相殺戮的時代,早已在明面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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